不亲密爱人 1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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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告白了吗！！！嘻。
15
听了王致辉的话，两人皆是一怔，神情复杂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王俊凯眸色暗了暗：“您说什么。”
王致辉靠着沙发，咳了两声，才缓缓道：“小凯，我知道你为了你母亲的事，一直恨我，怨我。我也一直想要补偿你……”
“补偿？”王俊凯嗤笑一声，扭头看了眼窗外。阳光底下，秦雨雯的笑容如同花园中盛开的四季海棠一般灿烂。他们一家人团团圆圆，共享天伦之乐，母亲的墓前却空无一人，冰冷凄凉。
幸好，他本来也从未对父亲抱有期待，又何谈失望。
“小凯，无论你相不相信，你母亲在我心中，一直都有很重要的位置。”
“是吗。”
王致辉闭了闭眼，用手揉了揉太阳穴，仿佛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晕眩中缓过来：“你可以恨我，也可以气我，但没有必要花费这个心思来对付我。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我永远也不可能是你的敌人。”
王俊凯皱了皱眉，父亲这番话的语气着实怪异得很。
“您想多了，我还没有那么无聊。”
“是吗？”王致辉睁开眼，双目有些浑浊，“我不止一次看见过你们两个单独在院外车前对话的样子。”关系这样时亲时疏，自然只有一种解释，“小凯，你一向成熟稳重，要知道什么才是对的选择。”
王俊凯目光闪烁。
王致辉长长叹了口气：“我以为你自己会意识到，可看来并没有。”
对儿子说完，他又将目光转向右侧：“王源，你是个好孩子，在小凯身边帮忙，我很放心，也很感谢你。”
王源的喉结动了动，手指也攥紧了衣角的布料。王致辉从未以这样的口吻同他对话，令他一时无所适从。难怪王源感到这段日子以来对方对自己的敌意越来越轻，愤怒越来越少——原来王致辉早就识破，识破这个本来就漏洞百出的谎言。
他们演得很差劲，被发现也丝毫不值得大惊小怪，更没有去反驳事实的必要。
“我歇一会儿，”王致辉冲二人摆了摆手，“你们不用管我，出去继续玩吧，别坏了兴致。”
其实本来就没什么兴致，就更谈不上破坏。更何况经过王致辉这番并不尖锐、甚至温情脉脉的“揭穿”，两人一时间心头五味杂陈。
这是从天而降的一块巨石，将原本平静的冰面砸得四分五裂。
两人之间这段关系本该十分简单，要继续要斩断都无需拖泥带水。既然王致辉已经看出了破绽，那么毫无疑问，这场荒诞戏就该落幕了——没有了观众，演员还有什么表演的必要？
而从房间走到花园，王俊凯和王源都仿佛心照不宣，谁也没有率先开这个口，好像不说就可以假装什么也没变。
“爸怎么样了？”看到二人出来，王文楷便快步走了过来，脸上的焦急担心半分不假。
“已经好些了，估计是近来累了，他说想自己歇息会儿。”
王源道。
“那就好，”王文楷松口气，转头看了眼母亲，又回过来对王源笑道，“下午去游泳么？”
“你怎么一会儿要钓鱼，一会儿要游泳？”王源无奈。
还未等王文楷答话，王俊凯便冷冷道：“大冬天的游什么泳，容易感冒。”
“大哥你忘了？”王文楷嘴角提了提，“这里的泳池是室内的，很暖和。你小时候也经常来游，可从不管是夏天还是冬天。”
王源最终在钓鱼和游泳两项活动中选择了于此刻的他而言更能放松心情的游泳，王俊凯沉默半晌，没再阻止，却说要一同去。
室内比想象中还暖和，王源换了泳裤，身上套了件T恤，到泳池边准备脱掉时，手臂突然被人抓住了，撩到腰间的衣料也被放了下来。
“就这样，可以了，你还想被谁看见？”王俊凯桃花眼深邃。他话是这么说，自己倒毫不含糊，露出了优越的身材。肩膀宽阔，肌肉线条优美，小麦色的皮肤健康而性感。
“哥，太小气了吧，大家都是男人，我中学时又不是没和王源游过泳。”王文楷在水中抬起头，嘲讽道。
王俊凯果然脸色愈加难看。
“你也要下水吗？”王源却不理会这个问题，担忧地看着王俊凯，“你伤还没完全好，不能碰水。”
“那让我在岸上看着你们两个卿卿我我？”王俊凯反问，眸间窝着两团火。
“你……”王源一时有些莫名，过了半秒，他垂下头，“那不游泳了，看你吃完饭有些困，要不要上楼去休息休息？”
王俊凯盯着他看了好半天，才平息了一下呼吸，从旁边的椅子上扯过一件浴袍披在身上，脸色沉郁：“不用，你不是很想游泳么？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王源还想说些什么，而看看王俊凯的神色，便只暗暗叹了口气。
池中的水相当温暖。王源听话地没脱T恤，就这样下了水，而很快王俊凯便发现这真不是什么高明的选择。
男孩身姿矫健地从泳池那一头游过来，紧实的肌肉包裹在薄薄的T恤面料下。浸透了水的衣服亲密无间地贴在皮肤上，透出隐隐的肉色，将宽肩窄腰勾勒得一览无余。王俊凯眸色渐深，舌尖不自觉地舔过锋利的虎牙。
好在中途王文楷被秦雨雯面色不善地叫走了，否则王俊凯明白自己一定控制不住嫉妒的火焰。
强烈的渴望感和占有欲叫人口干舌燥。
女人语气微妙地提醒儿子不要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王俊凯当然明白她怀的什么念头。要是知道王致辉的心思，不知她会不会气到晕倒。
王俊凯冷笑一声，目光锁定泳池里那个人，小小抿了一口鸡尾酒。
将自己浸在水中确实能够想清楚一些事情，可当沐浴在王俊凯时刻关切的视线下时，这件事就不那么容易了。王源在水中屏息片刻才探出脑袋来，狠狠抹了一把脸。晶莹透亮的水珠从眉峰滚落到微翘的唇，欲坠不坠地停留在线条精致的下颚。
这样游泳也实在没有意思。他随手将额发往后一撩，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而后从池边利落地上了岸。
湿透的衣服粘在身上很不舒服，王源一边走一边擦着眼睛上的水，也没注意前面。宽大的T恤堪堪遮住腿根，暴露在空气中的两条腿又长又直，肌肉匀称，令人艳羡。
没走两步，王源整个人从头被一块宽大的浴巾裹住了。意外地抬起头时，他看见王俊凯正一脸不爽地用手指隔着浴巾擦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偶有水珠快落进眼睛对方也能及时发现，粗暴却又细心地替自己抹去。
王源惊讶地张了张口。
王俊凯觉得自己都快失去理智了。如果王源刚才的样子被王文楷看见……事实上作为多年朋友，他恐怕早看过不止一次。自己才是局外人。
王俊凯眼底赤红。
想起那天在帐篷中醉意朦胧的缠绵，想起他们曾有过最近的距离。
难道那就是终点了么？他怎么甘心。
王源洗了澡、换了衣服才同王俊凯一同出去，气氛有种微妙的尴尬。
穿过被阳光照射得金光闪闪的玻璃门，两人突然听到一阵刻意压低音量的说话声。
只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像是在打电话。不熟悉别墅构造的人可能有点难以分辨，两人所处的位置看似离花园很远，其实就刚刚好在小花园的背面，仅一窗之隔。
撞见别人打电话其实也没什么奇怪，出于礼貌更是该快步走开。可无意中落入耳畔的对话内容却让两人在对视一眼后一下子停住脚步，屏息凝神起来。
“文楷难道就不是他亲生的吗？”那个女声显得十分义愤填膺，“自从他那个老婆死了，他是怎么对我的！眼里分明只有他那个宝贝长子。这么多年了对我不闻不问，现在突然接我回去，我还当是他良心发现要补偿。结果呢？我们母子俩在他眼里可什么都不是，别说家产，连份工作都不能给文楷安排。我看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分明是他对不起我在先！难道都不用补偿？！这都是我们应得的，不是么！”
听见秦雨雯提起王俊凯的母亲，王源心中猛然一颤，侧头去看，身旁的男人果然捏紧了拳头，紧抿的薄唇如出鞘利刃。这一番话连他都听得心惊肉跳，无法容忍，更不要说王俊凯。
“看他今天病的那样，”秦雨雯对着手机那头冷哼道，“可能老天都看不过眼了——”
王源听不下去了，往前迈了一步，却被王俊凯按住了肩膀。他双目通红，也知自己冲动，缓了几秒才轻声道：“你听清楚她说什么了吗？”
王俊凯点头：“很清楚。”
王源喉结一滚，半晌后沉沉道：“你要小心。下周你父亲让你去公司，你一定记得要赴约，而且要仔仔细细把他交代的事情都听清楚。”
“嗯，”王俊凯眉头紧锁，又道，“王源，你不要担心这个，就当做没听见。”
王源愣了愣，旋即垂下眼帘，喉咙发干道：“好。”
王俊凯发现最近自己做的错误选择可远不止一件。
他同王源的关系正处于不上不下的境地，而偏偏王文楷又进公司来实习，这下可好，不仅是家中，连公司也成了修罗场。
王文楷是实习生，自然有很多事情不懂，他不去找王俊凯安排的导师，偏偏隔两分钟就要来请教一次王源。作为朋友，王源自然是能帮就帮，从不推辞。
从办公室的玻璃窗看那两人头靠着头，王俊凯气得差点把手中的咖啡杯摔个粉碎，心中烦乱无比。
王源帮着王文楷看完一份文件，抬起头时，正巧看见企划部的冯部长走进了王俊凯的办公室。
他蹙了蹙眉。
冯豪目前手上只在跟进一个项目，就是青园的平安夜会展。王俊凯之前好几次过问这个项目，显得分外关心，现在又专程找人详谈这么久，难道真是出了什么纰漏不成？青园会展前期一直都是王源在策划，直到去西藏前才交接给冯豪，虽然他心中自信不会出差错，也难免有些不安。
上午时光过得飞快，办公室的人走得差不多时，王源抬起手腕看了眼表，正是吃饭时间。王文楷过来找他去食堂，他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说有事。再看看王俊凯办公室的方向，冯豪正巧推门出来。
两人整整谈了一个上午，实在是反常。
王源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王俊凯果然没有午休吃饭的打算，王源敲门进来时，他手边一杯咖啡刚好见了底，于是掀起眼皮时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看见王源，心情竟仿佛是更糟糕了，面上一片阴霾。
王源把刚买的热腾腾的盒饭放在他桌边。
王俊凯瞥了一眼，道：“今天很忙吧。”
“也还好。”王源回，“还算顺利。”
王俊凯想起他一早上带着王文楷的忙忙碌碌，便觉得胸口堵得慌，冷哼道：“是还不够忙。”
被呛了这么一句，王源面色也不变，心中却有个警钟，不急不缓地敲了一声。
从现在起，他也该好好摆正自己的位置了，因为就算王俊凯不提，他心中也该有自知之明，两人此时确实没有任何关系了。
心里挣扎着演了这么久的戏就这样草草收场，不得不说，也挺滑稽的。这段时间的自我拉扯和自我纠结，就如同一场梦一般。
王源抿了抿唇，想了半天，干脆将心中疑虑直接说了出来：“王总，青园的项目，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听到称呼，王俊凯放在键盘上的手一顿，才又继续打字，顺便张口回答：“没有。”
“可是……”
“就算有也不是你在跟了，”王俊凯终于抬起头专注同他说话，“你不用在意。”
“……嗯。”
……
“还有什么事么？”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王俊凯摘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揉了揉太阳穴。
王源犹豫了片刻，才道：“其实……有点私事想跟你说。之前没找到机会。”
听到“私事”两个字，王俊凯额角青筋一跳，微微变了神色。他好像担心王源会说出什么话来，立刻打断道：“私事就等下班以后再说，我很忙，你先出去吧。”
吃了个闭门羹，王源咬咬牙，却不好再说什么。他答应了父母要安排吃饭，也看过王俊凯的日程表，本想和他商量下这件事——在以往看来这也就是件小事，可现在却变得难以说出口了，而王俊凯也明显不愿与自己做过多的交流。看来，还是要搁置了。
走出办公室，王源闭了闭眼。他的行李衣裳还都在王俊凯家，同意假扮恋人后，他将原先租在公司周边的房子退了，看来最近恐怕也该重新租一间，将东西拿出来了。
一整个下午，王俊凯都表现得很忙，确实，休假了这么久，自然有如山的工作在等着他。王源抬头看了几次，去打印文件时也探头瞄了几眼，他放在对方桌边的那个饭盒始终纹丝未动，没有被打开过，此时大概已经凉透了。
王源强迫自己不再去管这些，集中精力回了手头上的邮件，突然听身边的同事咕哝了一句：“咦，她怎么来了。”
闻言，王源抬起眼皮，意外地看见于婧婧走了过来。
姑娘脸上红扑扑的，妆容很精致，身上穿一条黑色连衣裙，配过膝长筒靴，装扮得比以往成熟了不少，又更加明艳动人了。
“源哥！”于婧婧朝王源眨了眨眼睛，“凯哥现在忙不忙呀？”她一边说，一边指了指总裁办公室的方向。
王源礼貌地弯了弯嘴角，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要怎么回答呢，就算王俊凯有天大的事，就算他忙到顾不上吃一口饭，恐怕也总是能抽出空来见你的。
他猜得果然没错，于婧婧话音刚落，办公室里那个大忙人就“咔哒”一声打开了门，朝这里招了招手。
“婧婧，有事找我？过来吧。”
王俊凯这天难得露出了笑脸，整个人都因为于婧婧的到来而轻松了不少。王源强迫自己不去看玻璃窗内的情形，埋首于工作，心中却无法控制地想，或许王俊凯确实很需要有一个人陪伴，但那个人，当然从来都不是自己。
身边的同事反应却比王源还大，悄悄凑过来，八卦道：“王源儿，王总不是跟你才是……这算怎么回事儿啊，你也不生气？”
这位女同事和王源座位邻近，关系也算比较好，是公司为数不多地知道他和王俊凯在“恋爱”的人。
王源只觉得十分尴尬，想解释却不知该怎么说。他和王俊凯分手了？还是他们本来就是假装恋爱？
见他不回，这位姑娘也不追问，只是继续嘟嘟囔囔起来：“不过你也别担心了，王总对你那么好，绝对不会移情别恋的！”
“……”王源怔了怔。
“哦对，估计你不知道吧，”女孩子笑起来，神神秘秘道，“每次中午你趴在桌上睡觉时，王总都会悄悄给你盖毯子，还不准我们告诉你，可温柔了。”
王源骤然睁大了眼。
王俊凯，王俊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一颗什么样的心。冷酷得刀枪不入，温柔得毫无破绽。他根本读不懂。
不过以后恐怕也没有机会再翻阅这本艰涩难懂的书。
16
十二月末，街边小店都支起了圣诞树，挂好彩色的小铃铛，玻璃窗上贴满圣诞老人和驯鹿的图案，到处都是热闹的景象。
王家却发生一件大事。
王致辉早上下楼吃早饭时，突然头晕目眩，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摔了下来。万幸的是，王源恰巧在他身边，毫不犹豫地护着他一起跌了下去。或许老天保佑，两人都只有些皮外伤，算是有惊无险。可给王致辉做了脑部CT后，噩耗才真正传来。
原来王老爷子这些天的身体不适并非疲劳所致，而是患了癌。
而看他的模样，他自己心里想必是一早便清楚的，只是瞒着没让家里人知晓。
接秦雨雯回家这样突然的举措，大概也是想在弥留之际，凑出一个勉勉强强的家来，尽管这个家，根本是风雨飘摇。
也难怪他总行事匆匆，还愈发急着要让王俊凯接手公司。
听到消息，从公司赶来的王俊凯在病房外坐了一夜。
他曾经觉得，王致辉不管得什么病，都是罪有应得，他不会流一滴眼泪。可真是到了这一刻，他却竟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王源刚刚清理好手臂上的伤口，从楼梯上摔下来的疼痛感仍被骨骼铭记，他缓缓走到王俊凯身边，坐下来，
轻轻抓住了他的手。
“没事的。”
王俊凯怔怔看了他一眼，反手缓缓抚了抚他手臂上裹了纱布的伤痕。
这段时间还真是血光之灾不断。
好在王致辉的情况还算稳定，这种病的治愈率虽然不高，但至少有希望。老爷子状态也不错，不需要瞒着众人之后，他心里的重担卸下了，神色都比往日精神许多，也安安生生住进了医院，接受治疗。
这对王家来说是天翻地覆的大事，可时间的流速从不因任何人、任何事而减慢。
平安夜当天，各个商家都忙得不可开交，大小公司也没例外，第四季度就要结束，各类报表账单如雪花般纷飞。
王源没空养先前的皮外伤，一连加了几天班。大清早眼睛都睁不开就开始工作，快到饭点时接到个紧急文件要给王俊凯过目，王源朝总裁办公室看了一眼，里面没人。
他皱皱眉，才想起对方每天都是这个点去医院探望父亲。
“王源，王总不在你说怎么办呀？电话也联系不上他。”一向冷静的女同事一时急得像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头发都给抓乱了，“再不批下来可就来不及了，到时候整体方案延后，一个个合作方重新谈……我去，干脆杀了我得了！”
“瞎说什么呢，哪有这么严重。老黄那边拖了这么久，要怪罪也不是你的责任。”王源笑了笑，朝她扬了扬手里的文件袋，“放心吧，我知道他在哪儿，去一趟就是，不耽误事儿。”
王致辉住在私家医院，周围绿树成荫，空气清新，很适合静养，只是地段比较偏僻，离市区有好长一段车程。王源掐着表开车，连午饭都没顾上吃。到目的地时正是下午日照最好的时候，尽管S市的冬日气温低得让人遍体生寒，但阳光穿过叶片零落的枝桠照在人头顶时，还是带来丝丝如春般的暖意。
庭院里的花草倒一点没有身处冬日的萧条模样，开得一株比一株茂盛，争奇斗艳地伸着脖子，攀着一格格欧式拱形窗，像是卯足了劲要给里面憔悴的病人展示蓬勃的生命力。
走出电梯时扑面而来一股暖意，在走廊恰巧与王致辉病房的两个护士碰上，王源礼貌地点头打了个招呼，擦肩而过时隐隐听到那两个姑娘谈论着谁的“女朋友”漂亮又懂事。
王源没有太在意，脖子被围巾上的细软绒毛捂得有些痒，他便伸手摘了下来，吸了吸鼻子。
毕竟是去医院，空手总不太合礼数，王源匆忙过来，没找到卖果篮的，就带了束清淡的满天星。花束有些大了，蓬蓬松松，几乎遮着他半张脸。
王致辉的病房他不是第一次来，王源熟门熟路，而当伸手敲了敲房门时，他才猛然间感觉到尴尬。
眼睛明明已经透过门上的玻璃看见里面的人，可手的动作竟比大脑更快，就这么“咚咚”两声引起了病房中几人的注意力。
于婧婧反应比王俊凯更快，一听见声音便立刻走过来给他开门，她刚烫了卷发，大大的波浪垂在肩头，显得愈发娇俏可人。
难怪刚刚护士说什么“女朋友”，原来她和王俊凯一起来了。
不过也没什么，王源想，他本来就是赶来送文件，还能因为赶上有谁在就不送了么？
“源哥，你来啦。”
姑娘有些自来熟，王源便温和地冲她笑了笑：“于小姐也在。”
王致辉看见他来，心情似乎不错，靠着枕头朝他点点头。王源那一日在楼梯上算是奋不顾身救了他一命，他心下自然感激万分。
“哇这花好漂亮，”于婧婧见王源拿着文件又拿着花，便知对方要找王俊凯谈公事，于是自然地把那束满天星接了过来，“你和凯哥谈事，我再陪王叔叔说会儿话吧。”
“婧婧……”王俊凯皱了皱眉，似乎有些犹豫。
“没事儿。”于婧婧笑起来，将满天星摆在了窗台上，“真没事儿。”
两个男人出了病房，王俊凯还有点不放心，又朝里面看了两眼。王源也跟着将目光投过去，王致辉看样子很喜欢于婧婧，俨然一副要让她做自家儿媳妇的模样。如果王俊凯和于婧婧这两人能够在一起，应当算是郎才女貌，神仙眷侣，可以得到全世界的祝福吧。
王源神游天外地想。
“你怎么过来了？”王俊凯声音很温柔。
“噢，这个——”王源将手中的文件递过去，顺便附上一支笔。
王俊凯接过来，翻了两页，在最后签了个名：“怎么找你来跑腿了？”
“算不上跑腿，我出来透透气，顺便看看叔叔。”
王俊凯喉结动了动，窗外的阳光在落到他眉梢前被窗棂割破了，碎金般一道一道横卧。
“晚上你要去A市盯着会展的，记得吧？”
“嗯。”王源点点头。
A市离S市不过半小时的车程，也说不上什么出差，当晚就能来回。
“听说你下午请假了？”
“……是。”王源手心出了些汗，“最近实在抽不出什么空，周末都不闲，只好逮哪天是哪天了。”
“有什么事要办吗？”
“呃。”王源顿了顿，握在掌心的手机震了一声，他拿起来一看，是新房东发的短信，问他下午几点过去，还热心地说要开车来帮忙。
“其实应该提早和你说，但是你太忙，就一直没机会。”王源低下头，手上像是逃避一般飞速地回了房东的消息，说他行李本就很少，估计拎个包就完事儿了，不用这么兴师动众，“我想下午把东西收拾收拾，然后搬出去。不然总拖着也不是个事儿……我想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不耽误工——”
“你说什么？！”
王源说得漫不经心，王俊凯却一下子变了脸色。他呼吸一窒，猛地一把抓住对方手腕，表情阴翳：“什么收拾东西，什么搬出去？你要去哪儿？最近除了A市，我没安排你出差吧？晚上就回家了，你收拾什么！”
“我……”王源深吸一口气，才迎上他的目光，皱眉道，“难道你打算让我在你家住一辈子吗？”
王俊凯一下子怔住，像阳光下一座突然冰封的石像。
“王俊凯，”王源淡淡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为什么住在那里了？”
“那不是我家。”
他表情平静，胸口却有一把火灼着肺腑，烧得又烫又亮。
他太不喜欢不清不楚了。
无论是后退一步缩到安全线之后，还是孤注一掷地昂头向前，他们都该彻底解除这种莫名其妙的关联。
这是必然的选择。
“王源……”
“或许好好说出来更好一些，”王源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来时眼中有波光涌动，“你也知道，我们已经没有假装在一起的意义了。说实话，这本来就挺荒唐的。”他顿了一下，“况且，你爸现在身体也不好，就不要再气他，让他担心了。”
王俊凯给了他这么多缓冲时间去处理，已经是分外贴心照顾，再赖着不走，可就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从病房的门缝望进去，拥簇的满天星倚着摇曳的淡蓝色窗帘，素净又淡然。
做了这么久的“恋人”，到最后，连句“分手”都没资格说，最多算是“合作终止”吧。
王俊凯绷紧下巴，嘴唇颤了颤，桃花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如同深邃海洋中被月光照亮的沉浮的波纹。
“是，是没有必要了。”他咬牙道。
可为什么就不能再等一等？等到——
“谢谢你。”王源开口。他心下如释重负，可不知怎么，喉头却像哽了什么，叫他说话都艰难。
“以后……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倾我所能。”王源眼神明亮，干净而澄澈，“我保证，这绝不是客套话。”
那陪着我呢？不是说想陪在我身边吗？不是知道我不喜欢一个人吗？王俊凯死死盯着他，很想问问那天酒后让他心若擂鼓的话还算不算数，却怎么也问不出来了。
他抓了下额前落下的头发，手插进大衣外套的口袋里，最终只沉沉“嗯”了一声。
王源的搬家速度快得要刷新记录了。他东西本来就很少，这些天都一直留意在整理，只差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王俊凯还特意陪他回了趟家，帮忙收拾打包，又亲自开车将王源送到新居，将一切安置。
明明气氛尴尬，两人却尽力维持着“朋友”或者“普通同事”的表象。
真的能这样快刀斩乱麻地抽身吗。
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总会忘的吧。无论这份喜欢，已经暗自悄悄发酵了多么长，多么长的光阴。
弄完之后已经是黄昏时分，两人一起到公司，王源在门口下了车，却见对方并没有要驶入地下车库的意思。他困惑地朝车窗内望了望，男人摘下墨镜，轻轻咳了一声：“我还有点事，你进去吧。”
“……好。”
“记得吃晚饭。你今天也累了，晚上去A市最好别自己开车，坐动车也行。”
“……嗯，我知道了。”王源点点头。
他怎么突然忘了，今天是平安夜，王俊凯和于婧婧晚上有约会。难怪对方下午回家时特意挑了新的休闲西装，头发也认真梳了，连条领带都在镜子前选了很久。
王源抿了抿嘴唇，手指紧了紧，掌心突然一阵刺痛。摊开五指，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一路都一直握着新家的钥匙，锯齿在掌心刻出苍白的线。
无论怎么样，新生活都要开始了。自己已经彻底退出王俊凯的人生——无论它有多么灿烂，无论自己曾经多么渴望想要伸手触及，无论它曾经，有多么近。
他轻轻吐了一口气。
公司依旧忙得和战场一样，王文楷一看到王源进来，立刻见到救星一般抱着一堆材料过来询问，王源一坐下面前就摊着一份整理得不伦不类的Q4财务报表，感觉头都大了。
折腾了老半天，天色也黑透了，落地窗外亮起城市夜灯，俯瞰下去一片灯火辉煌。王源看了眼手机，意外地发现满屏都是王俊凯的短信。
什么时候到青园？
票买了没？
如果开车要早点，大桥上会堵。
……
王源有些诧异，A市青园这个项目他是要去盯一下的，但也不过是因为距离够近才顺便过去看看，日后好反馈报告，总结经验而已，并不是什么要紧事，怎么会惊动王俊凯发这么多短信？还是平安夜约会的时候。
他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鼠标点两下关上电脑，回了王俊凯的信息。
“公司这边有点事耽误了，我现在就过去。”
没想到那一边的人很快就回了过来。
“好，我等你。”
四个大字印在屏幕上，王源简直怀疑自己看错了，半天没回过神。
等他？王俊凯不是和于婧婧在一起么？
他感觉自己心跳得异常快，未知感让他全身的血液飞速流动，迅疾得令覆于上方的皮肤都能感知。
说清楚了有什么用，解除关系有什么用，只要他还和王俊凯接触，那么一点点小事、甚至短短几个字都能撩动他的心弦，让他乱了方寸。
可不然还能怎么办，干脆懦弱地辞职吗。
他头一次感觉如此无力。
王源在车站现买了动车票过去，青园距抵达站只有两站地铁的路程。
立风的会展活动一向做得相当漂亮，这次也不例外，从外面看就很热闹，到处是乌泱泱的人群，赚够了人气。
只是……
王源困惑地皱了皱眉。只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而当踏入主会场，王源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魔幻。
他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劲。
这里和他所知道的会展策划方案，完完全全不一样，像是整个换了一个主题。
陌生，却又熟悉。熟悉到他全身的细胞都僵硬了起来。
十分非比寻常地，主会场光线非常昏暗，一如园区外的深深黑夜。而星星点点的光亮，都来自人们的上空。
那是一整片绚烂的星空，悬挂于极近的头顶，仿佛伸手可触。
就连星辰的排列都相当真实，可见煞费苦心。
抬头是三星连线的“猎户座”，西南方有亮得惊人的“天狼星”，万千星芒汇成一条璀璨光辉的银河，美得让人震撼。
而再一细看，地上是青翠广袤的人工草皮，除了全面完美的公司产品展示外，空间内还立着几只充满灵气、栩栩如生的藏羚羊和牦牛，迎合圣诞节的节日气息，个个都戴着顶圣诞帽，充满可爱的童趣感。
除此之外，展馆中央竟然有一汪清澈的“湖”，如同一面明镜，映着高悬于顶的朗朗银河。更神奇的是，湖水南面有一座终年积雪的“念青唐古拉山”，山脉绵延，高耸入云，毗邻几颗闪烁的星子。
这惟妙惟肖的熟悉感让王源几乎战栗起来。
当看见“湖水”对面那个小小的帐篷时，他狠狠握紧了五指，指甲嵌入掌心的嫩肉。
这根本是个迷你版的纳木错，是他和王俊凯眼中所看到的那个纳木错。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会展，会临时换了主题？不会太冒险了吗？
再者，如果说西藏的美景给王俊凯带来灵感，他为什么还要把那个小帐篷也放在这片风景中，更奇怪的是——王源定睛一看，发现帐篷前还摆着几罐啤酒！
“王源。”
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王源心脏狂跳，要狠狠按住胸膛才能艰难地转过身来。这一眼，视线仿佛都凝固了，炽热而滚烫地停留在空气中。
王俊凯站在他面前，穿着下午换好的西装，配着精心挑选的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双桃花眼在星光掩映下显得勾魂摄魄，帅气迷人，好看得让人不可能不心动。
万千不灭的星辰在他头顶闪耀。
他竟然真的在这里，而不是与佳人享受浪漫的烛光晚餐。
他在自己面前，目光如海温柔。
“你喜欢吗。”王俊凯突然问。
他一直记得，那一晚在纳木错王源充满遗憾意味的感叹。
——“回到S市就看不到这样的星空了吧。”
——“你很喜欢？”
你很喜欢，那就可以，可以看得到。
他用尽了私心，连小小的帐篷和无关紧要的啤酒都通通想方设法地还原，不管不顾地造了这么一片星空，去弥补王源语气中小小的遗憾。可能简陋，可能幼稚，却是他最想要送出手的礼物，哪怕现在只能作为临别礼物。
如果一切场景重现，还能重来吗。
那时候就应该对你说的话，很遗憾直到此时，直到可能无可挽回，才攒够勇气告诉你。
“就算你要分手，也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吧。怎么能这么草率？”王俊凯道。
“……”王源唇齿颤抖，呼吸都刻意放轻了，一瞬间竟不知是梦是幻。
“或许用不了‘分手’这个词？”王俊凯见他不回应，苦笑一声，“算我一直自作多情也好，王源——”
他像是下定决心，孤注一掷地开了口，嗓音沙哑，字字掷地有声。
“我喜欢你，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给谁看而演的戏，也从来不需要观众，不因为其他任何人才产生意义，更不会因为其他任何人而停止。这份感情，只关乎我们两个人。”
王俊凯总是不露破绽的表情难得一见地显现出一丝忐忑，一瞬间竟如同笨拙告白心意的高中男孩。
“……我爱你。”
说完这一句，他喉结动了动，竟有些手足无措。
见王源嘴唇微动，像是要说什么，他又不安地慌忙补充道：“我……我没有要逼你的意思，如果是你希望的，从现在开始，我们什么也不是了。”
不是亲密爱人，连不亲密的爱人，都不是。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