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啸霜

是你（一）

网配。 

（一）

撒上调味包，倒上滚烫的开水，盖好已经卷曲起来的纸盖儿，再熟练地将叉子斜斜插在碗沿固定，王源一气呵成地完成这套泡面标准动作，满意地将大拇指上残余的调料粉末放在嘴边舔了一舔，而后翘起腿坐在电脑旁点开网页中一条醒目而熟悉的帖子。泡面在小桌上散着扑鼻的香味，方圆百里都能闻得着。袁航就循着这股诱人的味儿，趿着拖鞋溜达到了王源身边。

 

“源哥，待会儿让我蹭两口。”

“好说。”王源头都没抬。

 

“看啥呢。”袁航伸着脖子瞅了两眼，旋即露出一副夸张表情，“我去，你咋又在这儿自虐了？”

 

笔记本屏幕上是个粉色界面的论坛，王源翻看的那个帖子标题直白而醒目——

那些年我们追的凯墨4号楼。

 

这是CV凯风和CV水墨的CP楼。已经开到了4号，足见此CP在圈内的火爆程度了，更何况这4号楼的帖子也已经翻了好多页，预示着下一栋楼也不远了。

 

凯风是圈里的紫红CV，气场十足的攻音，演技非常精湛，在他的成名作《桃花》中，他是主役攻，一路陪着那个角色经历了从少年时代一直到耄耋老翁的漫长岁月，凯风当时一个人包揽了角色各个时期的配音，将主角那几十年浮浮沉沉的人生演绎得惟妙惟肖，无论是清亮的少年音，浑厚的大叔音，还是沧桑的老年音，凯风都能诠释得淋漓尽致，还毫无违和。在其他CV被提问“你最喜欢的CV是谁”时，凯风也一向是被提及最多的那个名字，就更不用说他在广大听众心中的地位了，凯风的微博粉丝前几天刚刚上了二十万，随便发一句短短的话底下都能有几千条评论，是现在圈中当之无愧的大神。

而水墨算是个粉红，近一年才火起来，起因是和凯风配了一个剧，当时那个剧的设定是霸气外露攻X傲娇美艳受。这个剧非常受欢迎，剧组又很高产，完结后还搞了个Free Talk。大家在FT里意外发现一向高冷的凯风SAMA似乎和水墨私底下关系也很不错，甚至还常常向对方放嘴炮互开玩笑，似乎分外熟稔，于是都高呼“好萌”，开始一个劲儿地刷起这个CP来。值得一提的是，水墨真正红起来还要归功于他的长相，他算是比较少见愿意公开自己照片的CV——毕竟，他的颜值还是挺对得起大众的。因为他本人长得还算不错，因此吸了一批外貌协会的死忠粉，还被冠以“中抓圈第一美人”的称号，倒也符合他成名作的那个傲娇美艳受的形象。

 

 

“你说你，天天看这楼有啥意思啊？徒增伤感么不是？”袁航恨铁不成钢地拍拍王源的肩膀，想了一想又俯下身凑到他耳边戏谑道，“再说了，这个中抓第一美人，我怎么看都觉得应该非你莫属啊，水墨他是长得不错，但平心而论，兄弟，我还是投你一票……啊啊啊我错了源哥，你是第一帅哥，第一帅哥好了吧……”

袁航抱着被王源狠狠踩了一下的脚趾头，可怜兮兮地小声嘟囔道：“诶……那第一美人就算不是你，也得是凯风啊！”

 

袁航也混网配圈，是个苦逼兮兮的小透明后期，而他边上这位王源同志就不一样了，他可也是个大名鼎鼎的紫红CV，ID取得倒是很随便，还挺可爱的，叫源嘟嘟。

源嘟嘟声音可攻可受，不过还是配受偏多一些。他的声线非常特别，袁航语文不好，自然是形容不出，但曾有人在一个闲聊楼里把他的嗓音称为“薄荷音”，因为这个形容分外贴切，所以当时获得了广泛认可，后来就渐渐广为流传了。源嘟嘟作为“当红”CV，也算是配剧无数，但不知道是不是命运作弄，他几乎一次都没跟凯风合作过，而两个人分属不同社团，朋友圈子又不是同一个，因此交集实在很少。但是一直以来，总有不少人认为源嘟嘟傻妈和凯风傻妈画风很搭，双方又都是实力派，应该合作一回，对手戏一定分外精彩。这个话题在某一段时间几乎成了论坛首页常驻日经贴，随便一刷就能看见。然而尽管呼声如此强烈，群众的愿望却一直没有达成，大家就不约而同地开始猜测是不是两位大大其实有私仇，后来闹着闹着，两家的“脑残粉”还大吵了一架，弄得整个论坛乌烟瘴气血雨腥风。王源自己的官方群里也有各种脑洞大开的言论，他看到的时候都被这些姑娘丰富的想象力震惊了。

 

 王源没理会袁航的叽里呱啦，他自顾自地用修长的手指点着鼠标，眼睛直勾勾地锁定屏幕上凯风和水墨的微博互动截图。袁航说的没错，这确实是找虐，但他就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他喜欢凯风，不是像小粉丝儿那样的崇拜，也不是一时冲动的热情，而是真正的、沉淀多年的喜欢。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凯风还能算是他的初恋——尽管他俩的关系并不能就这样简单定义。如若要剖开来逐层细细分析，再追溯往日至今，他们似乎根本什么关系也称不上。曾经最好的朋友吗？王源无法自欺欺人地将对方简单归类为朋友，那曾经的恋人呢？又似乎更谈不上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是对方的初吻对象。

可他们可被提及的关系，也就戛然止步在那年夏天的那一个懵懵懂懂、浅尝辄止的亲吻。

 

 

凯风真名叫王俊凯。王源认识王俊凯的时候，他自己还是个念高一的青涩小男生，不知网配为何物，而对方是他同校高二的学长，还是学校广播台的台长兼播音。那时候，王源每天都期盼着周五的午间休息，因为那是校广播台放送的时间。

 

似乎是很久远的记忆了，他们早就长大了——譬如那一年十六七岁的他们都还尚且懵懂，甚至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更不知道怎么去喜欢别人，而如今早已离开了象牙塔多年的王源却已经能将自己的心意梳理得整整齐齐、探究得透透彻彻了。

 

袁航作为王源的高中同桌兼大学校友兼目前的合租人，算是亲眼见证他和王俊凯从亲密到形同陌路的全过程，他也是唯一知道王源对王俊凯的心思的人。

 

王源在大一下学期的时候开始混的网配，接的都是耽美广播剧，听的自然也是。那个时候源嘟嘟还是个小透明，而凯风已经算挺有名气了。王源在第一次听到凯风主役剧时，他整个人都震惊了——这个曾经最亲密无间的人的声音他还不至于听不出来，更何况王源就是因为声线才注意到王俊凯的。

可是，王俊凯……为什么会配耽美广播剧？难道他也和自己一样，真的弯了？

可这明明不可能。王源还清楚地记得那个午后，王俊凯站在逆着光的地方，声音低沉地对自己说：“不能这样，这样是错的。”

他当时的表情隐在一片阴影之中，校服衬衫的下摆随着风小幅度地轻飘，飞鸟扑棱着翅膀越过他日渐宽阔的肩膀。王源那时努力睁着眼，很想看看王俊凯那双桃花眼里的情绪，却怎么也看不清。他也不太能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了，但似乎心中也是负面情绪压倒正面情绪，惶惑不安和迷茫恐惧将他整个单薄的少年身体塞满了，于是他跟着附和了。

“嗯，是错的。”

 

可是，为什么是错的呢？王源花了两年的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可他终于思考透彻，看清了自己内心的时候，他与那个人早就在时光中被冲散，不可避免地渐行渐远了。

 

王源在听完剧的那晚整夜都睡不好觉，第二天一大早就把袁航从睡梦中拖了出来，让他帮着一顿分析，不过最后也只得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王俊凯究竟是不是弯了依然不能完全确定，但他至少现在不排斥。

不排斥就已经很好了。这对王源来说，已经是种奢望了。

 

尽管是在网络上，这仍旧算是一场久别重逢。最初的时候，王源也很想去靠近对方，想问问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但又觉得问不出口。自己算是什么身份呢？毕竟当初在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小小高中校园，他们都尚能在擦身而过时刻意避开对方目光，如今在时隔两年的虚无缥缈的网络世界，他们又能如何状若无事地寒暄呢？

那个沉默到万物死寂的夏日午后终究是王源多年无法释怀的心结。

 

王源后来执意拉着袁航入了圈，好让他给自己做参谋。王源平时胆子挺大，又擅长社交，但独独在面对王俊凯这件事上，大概注入了他生命中所有的唯唯诺诺。

王源可以确定，王俊凯只要没有失过忆，就一定能在听到源嘟嘟的声音时第一时间认出他来。但他也没有来找过自己，这说明他也对几年前的事无法释怀，他还没跨过那道坎儿，也不能将那一年的事情随意付之笑谈。

 

不过无法释怀从某种角度来说也算是好事，毕竟王源也不能接受对方若无其事地与自己叙旧，再理所当然地将自己归置为往日那般兄弟朋友的角色。

本来就有很多东西，永远都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其实在两人漫长的网配生涯中，也是有过一次合作的，不过在那个广播剧里，王俊凯是个配角，而王源就是个一句话的龙套。剧组效率还特别快，全一期的剧完结得相当迅速，剧组QQ群没建多久就散了。王源面对王俊凯时总有点莫名的虚，因此在这期间从来没有和他搭过话，甚至都没加过对方好友——王源高中毕业的时候QQ号被盗了，他也懒得去找回，尽管他申请新号后当时就能通过其他高中好友再重新加回王俊凯，可他最终没有这么做。毕竟加了又能怎么样呢，也就只能徒劳地看着那个头像亮了又变灰，灰了又变亮，却不再聊一句话。

 

事实上，一开始也有不少策划来找他和王俊凯一起配剧，尤其是大家呼声强烈的那段时期，可每次总是遇上诸多问题——要么是选在王源忙得昏天黑地的时候，要么就是角色设定根本不适合他，总之他一个也没接过，甚至连亲友策划的邀约都婉拒了。袁航嘲讽过他是故意要找借口逃避——忙这一点不多说，但这么多的剧本，总有一个是与他俩契合的吧，策划们又不是没有分辨能力的傻子，随便逮着他俩就邀。

 

王源当时没承认也没反驳。没错，他确实喜欢王俊凯，也想与他接触，可有些事却不是那么容易做得出来的，有些话也不是那么容易说得出口的。况且，他觉得王俊凯现在应该生活得不错，自己似乎没有理由去打扰他，给他平添烦恼，对方也不见得想见到他，毕竟当年的尴尬场景还历历在目。因此他在每次拒绝策划邀约的时候，心中真真切切的遗憾里却总还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次数多了，找他和王俊凯配剧的人就少了些，后来经历论坛上那场骂战，两家粉丝成了死对头，水火不相容，策划们也大多以为他俩真有些私人恩怨，因此就不再愿意来触霉头，甚至有的还懊恼自己曾经向两人一同发出过邀请。

 

日子长了，王源竟然真的就和王俊凯同在网配圈多年却相安无事，几乎毫无交集。倒是两人的粉丝常被路人调侃相爱相杀，因为双方见了面总能对呛几句，这一点着实让王源也有些欲哭无泪。

其实王源也跟自家粉丝澄清过他和凯风的关系，但收效甚微，粉丝们都认为他太过善良大度。他也想明说，想搞个声明，可又有些怕王俊凯那边打脸——谁知道王俊凯不与他联系，是不是真的因为讨厌他？毕竟他们“绝交”了那么久，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确凿的“私仇”。王源倒不是怕名誉因此受损，只是他害怕听到王俊凯说出些他不能接受的话，于是只好选择装聋作哑，只有在看到有自家粉丝明目张胆点名骂凯风时尽量制止一下。而凯风那边似乎也没有发过什么声明——当然了，这种粉丝间的闹腾，他们本来就不应该有过多动作，毕竟说多错多，凯风向来就是个只专注于配剧的人，他本就鲜少社交，给人的感觉很高冷，对粉丝间这种事更是从来不闻不问，况且其实他和王源一样，想管也管不过来。

 

 

 

王源知道自己喜欢王俊凯这件事是望不到什么头的，他自己也一直没做过什么努力和行动——因为他怕会打扰对方。他甚至觉得，只要每天能听听王俊凯的剧，听他那把低沉好听的嗓音诉说着那些深情无比的甜言蜜语，即便不是对着他，却好像也是满足的。

 

但王源也是个凡人，当凯墨CP火起来的时候，尽管表面不动声色，可他内心避无可避地受到了波动，于是视奸两人的CP楼就成了他的一项日常，即便这个行为既自虐又猥琐，他仍旧乐此不疲。

 

王源翻滚着鼠标，忽然看见楼里出现了自己的名字，他不由睁大了眼。

 

 

No.2703

今天刚发的《万里》第三期真的好赞啊，凯哥演技叼炸天！

ID：源来爱你

 

No.2704

楼上的ID……= =跑错楼了？还是源嘟嘟的高级黑？

ID：林暗惊白羽

 

No.2709

2703L出门左拐源嘟嘟个人资源楼，慢走不送。

ID：苁xin出发

 

No.2724

如ID。

ID：呵呵泥煤

 

No.2732

我就说一句，现在竟然还有人能同时喜欢凯风和源嘟嘟？也是在夹缝中求生存了吧，真是不容易。

ID：竹马君

 

王源已经自动过滤掉了其间不计其数的不文明带脏话的言论。尽管这么多年早该习惯，但他还是不免感觉有点心酸。这个楼是凯墨CP楼没错，但楼建了这么久，楼层又那么多，楼里的姑娘们时常就是在闲聊，提到其中某一位的剧进行表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这个妹子不过是ID中带了个“源”字，表达的分明是对凯风的赞扬，却遭到了攻击。网配圈的大家本来就很多都没什么属性可言，博爱党众多，凯墨楼里也掺杂着一些本命并非凯风或是水墨的姑娘。但源嘟嘟不一样，这是个在他们这儿约定俗成般不能提起的名字。楼里聊天的姑娘们可以是坐标傻妈的粉丝，可以是梦冷诺傻妈的粉丝，就是不能是他源嘟嘟的。

而水墨脑残粉向来众多，且比较低龄化，近来常常帮着凯风粉丝和源嘟嘟粉丝开战，战斗力甚至更胜一筹，楼里八成的脏话都是水墨粉贡献的，甚至还有水墨粉丝臆测源嘟嘟真人一定长得很丑，与他们家美人没法比。王源也就一笑置之。

他不清楚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一步，他也明白其中有他自己很多责任，可许多事他现在也已经没法控制了。

 

王源又翻了翻上面的微博截图。水墨中午的时候发了张照片，照片中只有一只打着点滴的苍白的手，看起来挺柔弱。凯风在下面只回了一句轻描淡写不带标点的“注意身体”，大家伙儿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在心疼水墨大大身体之余疯狂地刷起了“凯墨党头顶青天”。

王源撇撇嘴关掉了网页，捧起刚泡好的香喷喷的杯面吸溜起来。

 

TBC

啊，首先感谢大家提供的ID！然后，希望在那个某cp楼里出现的ID主人们不要来挠死我【打滚 

你们只是还不明真相而已！【……

大家给我留的ID我都有看到啦，我会尽量都用到的，蟹蟹大家！但是因为数量还蛮多的，后面的就不是太能保证啦，么么啾。

这篇文是连载的，不过据我的计划，应该不会太长……吧……

然后还有一个要说下，就是这一篇估计不会像之前那样更新勤快了，因为我最近真的很忙，很忙很忙很忙，可能一直忙到圣诞节QAQ我会努力多更的。

文里有可能会有bug，希望大家提醒哦。蟹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