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啸霜

我和巴别塔（二）

二

 

王源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还握着手机。他伸长胳膊想把东西放到床头，却没成功，低头一看，胸口正横卧着一条胳膊。

王俊凯不再是昨晚刚睡着时仰面的姿势，他侧躺着，松松地环抱着王源，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是皱着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昨天没换睡衣，他就套了件白色的T恤，不知道是窗外阳光的加持，还是这衣服颜色衬的，显得整个人好像都变白了点，耳廓被阳光晒到微红，下面的耳垂几乎快要透明了。

王源动了一下，王俊凯也跟着换了姿势。他松开王源，转了转身，原本抱着他的那只手搭在自己的额头上，浓密的睫毛颤动两下，沉甸甸落在上面的阳光就宛若被抖碎了一样，落进他半睁的桃花眼里。

四目相视，王源怔了怔，王俊凯却好像还没完全睡醒，看王源像是起身要走，便生出一点迷茫的起床气，硬是拧着眉毛重新把人拉到怀里，眼睛又闭上了，似乎是觉得这个抱枕还挺顺手。

 

“……”王源深吸一口气，在他肩膀上轻轻推了一下，提醒道，“王俊凯，今天……要进组。我快要迟到了。”

王俊凯没睁眼，但显然是听见了这句话，有点恼怒地放开他，继而翻过身背对他继续睡了。

 

王源如释重负，迅速地起床洗漱，收拾完自己后往面包机里丢了两片全麦吐司，关上冰箱门时正好碰见王俊凯光着脚从卧室里走出来。

他已经穿上了长裤，皮带还没系好，衬衫也半敞着披在身上，露出一点优越的胸肌和腹肌，往洗手间走的步伐懒洋洋的。

 

还以为这人要睡个回笼觉呢。

王源看着他的背影想了想，又将刚关上的冰箱打开，拿了两个蛋和一袋培根，开火烧热了平底锅。

肉贴到锅底发出滋滋的声音，迅速皱了起来，鸡蛋在旁边煎得刚刚好，两面金黄。王源又放了两片吐司进面包机，趁着间隙用坚果拌了碗酸奶。

王俊凯洗漱完面无表情地对着镜子打领带的时候，王源正好将两份早餐都端上了桌。

 

吃早餐的过程分外沉默，明显的低气压笼罩在头顶。

王源有点莫名，难道今天王俊凯的起床气持续了这么久？还是他单纯嫌弃这顿早餐太寒酸？

王俊凯不说，他也不想问，自顾自地把东西吃了，又耐心等对面的人吃完，然后将餐具一起丢到洗碗池里刷干净。

做完这些是真有些来不及了，助理的车已经在楼下，微信上催了他好几次。王源正想着该怎么和王俊凯说一声，一直黑着脸的人就率先开口了：“你坐我车去片场，顺路。”

“啊？”王源一愣，旋即很小幅度地扯了下嘴角，仿佛是个笑，“怎么会顺路。早换地方了，这次在山区。小叶的车在下面等我了。不用麻烦。”

“山区？你怎么不说？”王俊凯眉头皱得更紧了，“还要拍多久？”

“应该很快，”王源在玄关换了鞋，拿起钥匙放进口袋，“半个月不到吧，就差不多要杀青了。”

 

去剧组路途有些遥远，王源昨晚睡得不太安稳，就靠着后背闭目养神。

EK传媒的资源确实很好，当时王俊凯亲自给了他两个本子挑，其中一本是男主，他自己选了现在的这个男三号。

这部剧的导演很出名，作品口碑都不错，剧本是根据一部十年前大热的玄幻IP改编的，原著粉众多，选角也慎重，男一女一都是自带收视保证的实力派，基本上是大爆预定了。

剧里的男三号穆朝是女主的弟弟，性格活泼开朗，爱笑爱闹，平日里没心没肺，只在面对原本是欢喜冤家的女三号郑宝秋时才会害羞到安静片刻，属于调节气氛的角色，也是整个沉重故事里的一抹亮色。而就是这么一个角色，竟然是全剧里死得最惨的一个——反差萌和泪点都集齐了，如果可以演得好，绝对能够刷一波好感，赚一桶眼泪。

除却喜欢这个角色，以及不想招摇地直接演男主，王源不能否认自己选这个本子是带着功利心的。他很聪明，这个男三号不需要像主角那样担起大梁，却让人印象深刻又意难平，不抢谁风头，却足够有存在感，有很大的几率会让他红起来——这是王源想要的。他非常想要红，想要被人看见。

而且，只有红了他才可以拥有选择权。

 

虽然是王俊凯给的资源，但王源也正儿八经通过了试镜筛选，剧组没几个人知道他和王俊凯的关系，只把他当一个普通的小新人，偶尔也会让他帮忙跑跑腿，这对王源来说是好事，他和其他人相处也轻松愉快。

即便是事实，王源也不想活在别人的有色眼镜下，更惧怕那些因为听到王俊凯的名字而对他瞬间改变的眼神——那里面几分是碍于王俊凯面子才挤出的尊重，几分是轻贱和看低，他看得一清二楚。

这叫什么，又当又立？

王源觉得自己真的挺好笑的。

 

拍摄到第四天，太阳特别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山区的缘故，日照更猛烈了，晒得人头发晕，而古装剧的戏服又繁冗厚重，光穿上就能出一身汗。王源吃苦吃习惯了，基本能忍，而和他关系一向比较好的、饰演男二号的演员却很快就受不了了，坐在旁边拿着风扇对脸猛吹，一边吹一边倒苦水，戏服宽大的袖子蔫头耷脑地搭在膝盖上。

“你真不热啊。”卢培霖看着王源刚刚上好妆的脸，一点没被汗水花掉。那是他见过最贴合“翩翩少年”四个字的脸，好像他本人就是穆朝一样，鬓若刀裁，眉如远山，眼眸中时刻闪着光芒，唇角微微上翘，头发干净利落地高高束起，好像就算经过再多挫折和苦难，他依旧是银鞍白马度春风的少年。

“怎么不热啊。”王源冲他笑笑，“我后背都湿透了好吗。”

“根本看不出来！”卢培霖说着，把风扇也举到王源面前给他吹了两下。

 

王源对卢培霖印象不错，他不是科班出身，大学时因为一次偶然的试镜踏入了演艺圈，没想到那部青春校园剧火了，让他很快积累了一定的粉丝。因为没学过表演，卢培霖平日里很努力，不好意思打扰两位主演，就经常拉着王源一起练台词，不想辜负现在得到的喜爱。

“哎我有时候真的挺羡慕你的。”卢培霖接过王源递过来的一瓶矿泉水，突然感慨道。

“你羡慕我？”王源惊讶。不管怎么说，对方也能算是当红小鲜肉了，他在这部剧里演男主的情敌、女主的青梅竹马，戏份几乎不少于主演。即便现在到了条件艰苦的山区拍戏，外面还是总能见到一群小姑娘们扛着单反风里来雨里去，喊他的名字。

王源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值得被他羡慕的。

“我觉得你一定能火的。”卢培霖表情挺真诚，“你看啊，你性格好，对人也很好，”他晃晃手里那瓶的矿泉水，“平时我找你练台词什么的，你都很愿意帮我。而且你能吃苦，演技又很棒……”

“行了啊你别夸了，可以了可以了。”王源笑着打断他。

“可能是快杀青了，我要开始煽情了，哈哈。”卢培霖也跟着笑起来，笑完又说，“你不像我，半路出家，到现在都没摸出个门道来，纯粹靠运气——也不知道运气能靠多久。你是正正经经电影学院出身，学得那么扎实……哦对了，还有，你是一毕业就签了EK的吧？这也很酷啊！”

王源抿起唇笑了笑，没说话。

 

在旁人看来，EK传媒的艺人是有光环加持的。

EK是大集团，主要的业务当然不在娱乐。大家都对EK集团耳熟能详，可实际上，娱乐这一块是近几年才开始做的，只不过从一开始就很顺风顺水。背靠集团巨大资源，高层又有毒辣的投资眼光，握在手上的内容版权数量巨大，接连出了好几部现象级爆款剧，产业链涉足影视剧制作、发行、院线、艺人经纪……几乎全覆盖，近两年还在布局互联网娱乐，现在绝对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娱乐公司了。现在王源拍摄的《风雨十洲》，也是EK出品的。

任谁都知道，新人想要签约这样的公司有多难，进去了该有多好运，好像大好前途已经在向你招手。

 

但这些光环对王源来说，却不那么值得高兴。

 

他和王俊凯认识时，只知道对方家里很有钱，父亲忙于工作，早出晚归，很少能见到人。后来熟悉之后才慢慢了解到原来声名赫赫的EK就是他们家的产业。

那时候王源只觉得神奇，天天出现在报纸上的名字原来就是生活在周围的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遥不可及。当时EK没有娱乐业务，王源排除万难决定要参加艺考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想过会和王俊凯他们家的公司扯上什么关系。

要不怎么说世事难料呢。

 

王源回忆起今天早晨戛然而止的那个梦。后来发生的事情，他全部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天在打工的便利店里，是他和王俊凯分手后的第一次重逢。

当初他们并不是好聚好散的，甚至可以说相当惨烈，王俊凯出国时甚至都没有通知他一声，就这么头也不回地断了音讯，好像他们之间只能存在极端，没有爱那就只留下恨。

 

最开始王源是不明白的，王俊凯的意思。

那天他下班之后，一出门就又在拐角撞见了这位本该已经走了的前男友。

早晨七点，风都是刺骨的，昨晚的雪在地上没能积起来，化了一半，踩上去咯吱咯吱响，半透明的晶体瞬间染得乌黑。王源没有心思跟谁周旋，一边走路一边犯困，只想回家好好睡上一觉，或许这场重逢就会像噩梦一样，随着睁眼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是王俊凯没给他这个机会。王源在前面走，他就不声不响地在后面跟着，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马路上已经有许多上班族在匆匆赶路，这座城市早就醒了，到处都是繁忙的，嘀嘀的汽车鸣笛，变换的红绿灯，吆喝的早点摊，背着书包骑车飞驰的学生……没有谁会有空停下脚步目睹这个略微怪异的画面。可是王源自己一遍遍回想时，总是会站成一个事不关己的第三者。他抽离出原本的身体，沉默地看着这场改变他人生的闹剧伊始。

那时的自己无疑是过分狼狈的。地面很滑，他努力不想摔倒，可是走在王俊凯前面的这个事实让王源几乎有点腿软。王俊凯还是原来的样子，可他不是了，当初的意气风发现在半点也见不到。

 

王源租的房子很小，是精明的房东自己隔开的小单间，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几乎就是全部的家具。他觉得这种地方，王俊凯可能连坐都不会想要坐下，所以并不着急赶他走。他静静地等着对方开口，可是那人就只是站着，打量着这个屋子里的一切，仿佛一点都没意识到尴尬。王源很快也失去了耐心，主动起了个话头。

“什么时候回来的？”

王俊凯将目光从桌上移到王源脸上，好像试图要从他表情上看出什么破绽，可是并没有。

“上个月。”

“哦，毕业了。”

“嗯。”王俊凯面色冰冷地从口袋里掏出凌晨时在便利店刚买的烟，将它点燃。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冷了，打火机点了两次才点着。

王源皱了皱眉，顿了一下才制止道：“不要抽。”他伸手去开窗户，“这里地方小，等下味道散不掉……”

他话没有说完，刚碰到窗子的插销，突然被一股大力拉了过去，后腰猛地磕在桌子上。他吃痛地缩了缩脖子。

王俊凯将他卡在自己和桌子中间，微微低下头，一言不发地将指间的烟塞到他嘴里。王源猝不及防，被呛得猛烈咳嗽了两声，抬脸想要质问，一个与温柔毫不沾边的吻堵住了他正欲张开的嘴，烟草味瞬间溢满口腔。

王源刚咳得喘不匀气，此刻两颊都是红的，王俊凯的动作几乎是撕咬，泄愤一样。王源曲起腿，用力地推开了他，谁知道那人并没有变得清醒，只是踉跄退了一步，又重新按住了他，这一次变本加厉，一手揉住他的头发，另一只手握住他细瘦的手腕，狠狠按到桌子上。

“王俊凯——！”

那双唇再次蛮不讲理地覆上来，牙齿咬破他的嘴唇，血腥味从舌尖漫开。此刻的王源已经疲惫到眼皮沉重，寒冷的天气让他的耳朵和鼻尖都冻得快要失去知觉，只剩下嘴唇的温度是滚烫的。

分开时，王俊凯伸出拇指，抹了一把王源鲜红的下唇，看着他失神的眼睛，冷笑道：“你就为了她——你就为了那个女的把自己搞成这样，你真是好样的，你真是伟大。”

以前王俊凯就很喜欢这么说，“好啊你王源儿”“你真是好样的”“你胆子肥了啊”……诸如此类，说的时候大多数都是眼角带笑的，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可现在不是，王源知道。他用一种陌生的表情看着自己，嘴唇一张一合：“如果不是我今天看见，我可能还不会相信。看来我还是不够了解你，你他妈竟然能把自己过成这样。”

王源没有说话。

他该说什么，说他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说如果当初他们没有分手，他没有崩溃，或许他会想到其他的办法，那么悲剧不会发生，事情不会这样没有转圜的余地……他要怎么说呢，难道这还要怪王俊凯吗？

那段记忆荆棘丛生，满目疮痍，而在那之前，王俊凯也曾经好多次向他伸出手，是自己没有接住。

 

“王源，你还记得我是谁？”王俊凯见他毫无反应，厉声质问，“你他妈还记得我是谁吗？”

王源抬起头，眼底一片血色。

“别这样，王俊凯。”他说，“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本来就欠你。可是你看到了——”他苦笑，“我现在也没有什么能够还你的。”

王俊凯狠狠瞪着他，全身血液都在沸腾，烧得他都疼了，感觉每一根血管都在狠狠爆开。

“真他妈搞笑，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过了几秒，他讥讽道，“我过得不知道比你好多少，你也知道国外都玩得很开，你以为我又会记得你多久？”

“是吗，那最好了。”王源点点头。他没有问的是，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找我，费尽心思专程来看笑话吗？

也不知是不是多年的默契，不用他问，下一秒王俊凯就自己给出答案了。

“不过刚才亲那一下，我倒是真的开始有点想你了。”这句的语气绝对不是温情的，甚至带着一丝狠戾，因为他接下来说的话，句句如刀。

“你刚才不是说没有什么能够还我的吗？”

“你有。”

 

王源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希望是自己理解错了，可面前的人并不给他粉饰太平的机会。此刻的王俊凯就如同一只暴躁的困兽，显得愤怒又伤心。

王源知道他伤心，被吻住时他听到王俊凯喉头低哑的呜咽，可是那一点若有似无的脆弱很快就被掩盖了，围墙又层层叠叠堆砌起来，连王源也看不到了。

 

那一天，他们在王源逼仄的出租屋里做/ai。没有暖气，只有彼此的体温。

王俊凯昂贵的大衣和羊毛衫就这么随随便便扔在没有铺设瓷砖的水泥地上，与王源的旧毛衣绞缠在一起。他把王源抵在那张窄小的床上，外面是阳光正好的清晨，马路上嘈杂的声响都是积极向上的，迎接新的一天，迎接美好的朝阳。

房间里的一切都像与世隔绝。

 

汗水和泪水一起流，做到最后两人昏昏沉沉地睡着，到了天黑王源才醒，这一天就这么被荒废了。

王俊凯还在睡梦中，他忍着痛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去洗澡，脑海里只有“自暴自弃”四个大字。他觉得不会再糟了，在最亲密的时刻，他和王俊凯的关系也跌至了谷底。

 

然而王源还是错误预计了王俊凯的执着。这算是什么，一种来自天之骄子的不甘心？

那天之后，他再去医院看沈心语，突然被告知对方已经转院了。

随便想想就能猜出始作俑者。

王俊凯直接将人转移到了私家医院，王源根本看不到花了多少钱，只知道人民币就像那些永远打不完的吊瓶一样哗哗地流。王俊凯甚至还给沈心语的父母安置了老年公寓，并且汇了一大笔钱。

 

王源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在那人再次堵在他家门口时，他叫他不要再管这件事。结果王俊凯又重复了一遍他在便利店里说的那句没头没尾的话。

 

“你看到了吗，你扛不起的这些，其实对我来说都很容易。”王俊凯依然那样好看，得体，并且高高在上，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对他说话，“你后悔吗？”

“……”事到如今再说这些已经没有必要，王源甚至懒得去反驳。

“其实那些狗屁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但你非要觉得你欠了别人的，可以。我替你还了。现在你不欠其他任何人，只欠我的。”王俊凯说，“你慢慢还吧。”

王源定定地看着他，从字里行间已经听出了对方用意，顿时心如死灰：“我欠你的，和欠别人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现在是一回事了，你还不起的话，就用别的方式。”

“……你什么意思？”

“上一次，你不是已经还过一次了吗？”王俊凯冷冷地说出这句话，那一瞬间显得如此冷血。

 

明明做了心理预设，王源还是犹如当头一棒，气极反笑：“你想要解决生理需要，这对你来说难道会很难吗？你何必要找我？”

“因为和你有感觉啊。”王俊凯残忍地说，“难道上一次你没有爽到吗？我可是好久没有这样完美的体验了。”

“这对你来说可不亏，”他自顾自地继续，“王源，你跟了我，我可以给你想要的资源，可以捧你……”

 

他没能说完，因为王源愤怒地朝他挥了拳。

王俊凯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嘴角立刻渗出血来。他用舌头舔了下伤口，伸出胳膊挡住王源暴怒中挥过来的第二拳，讥笑道：“不然你打算用什么还我这么多钱？你以为你这么有吸引力吗？还是你觉得沈心语那个医疗费是小数目？”

王源气喘吁吁，恶狠狠地盯着他，漂亮的眼睛里充斥着红血丝，像是要渗出血泪。

“我签你，你就卖命帮我赚钱。你为谁打工不是打工？”

 

在那之后，王源觉得自己就像活成了另一个人。

王俊凯要解决生理需要，他也不排斥。其实王俊凯说的一点也没错，他没有爽到吗？很可耻的是，他确实还是可以从中获得快感，那种难以启齿的快感。

王源知道这是来自王俊凯的报复。冷静下来想，如果这样能够让对方觉得好受一点，他其实并非不能接受。

 

况且，签约EK传媒，拥有好的资源，不用再在各个打工店奔波劳累、不用再过那种完全看不见未来的日子，终于可以做想做的事情——他扪心自问，难道不想要吗？难道不贪图吗？难道就没有感到如释重负？

或许人天性就很卑劣，如果能接受自己是个自私的人，就可以大方承认这一点，他还是想的，还是有着人类的欲望。他太迫切要找到一根稻草，逃离这片让人窒息的沼泽。想要继续走这条路，去完成那个可能叫梦想的东西，他就是需要这样一个支撑。

 

如今回想起那天自己的盛怒，甚至觉得单纯到有些惹人发笑。他完全不必把现在这个陌生的王俊凯看作一个高高在上的坏人，因为在这段关系中，他们都不无辜。

 

“王源！王源！副导演叫你呢。”被卢培霖拍了一下，王源才从回忆中惊醒。

“……啊，好，那我先过去了。”王源把手里剩下的那口水喝完，顺手将瓶子扔进了垃圾桶。刚要迈开脚步，又被助理小叶叫住了。

“源哥，”小叶拿着王源的手机，有点不知道该不该开口，“那个，王总来信息了，你要先看下吗？”

王源皱了皱眉，看了眼不远处，副导演那边似乎也不太急。他伸出手来：“给我吧。”

 

解开锁屏，王俊凯发来的那条信息极其简短，只有六个字。

 

“拍摄地址发我。”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