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啸霜

是你（二）

网配。

（二）

 

周末王俊凯正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补眠，被一通电话给吵醒了。他皱着眉翻了个身，脑袋埋在软绵绵的枕头里，对着电话那头惹人清梦的始作俑者“喂”了一声，语气还有点犯冲。对方倒是也没太介意，只冷冷道：“王俊凯，你不要告诉我你晚上八点就睡觉了，更不要告诉我，你其实是一觉睡到了现在。”

 

王俊凯闻言把手机拿离自己几厘米，看着上面显示的时间，他顿时也有些无语凝噎，看来前一周着实过于忙碌，导致他睡眠严重不足，不过也没什么，难得清闲嘛。他无所谓地抓抓头发回道：“齐墨，你也别告诉我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叫醒我，挂了。”

“诶！你可别后悔！”对方那边一下子拔高了声音，本来就在男生中偏细的嗓音瞬间尖利几分，刺得王俊凯鼓膜一阵生疼，“我有个非常惊人的消息，怕你听了从床上跳起来。”

“别卖关子。”王俊凯皱皱眉，喉间还粘滞着刚睡醒的沙哑。

“行行行——我就直接跟你说吧，我刚才看见你手机桌面上那个人了。”

 

“……你，你说什么？”王俊凯瞬间完全睁开眼，猛地坐直了身子，他脑袋还有些晕眩，关着灯窗帘全拉的黑暗房间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我说源嘟嘟！我看到他了，就在我家小区附近。”

王俊凯深呼吸一口气，确认道：“你确定没看错？不是长得像？”

“废话，”齐墨翻个白眼，“你给我看他那张照片看了上千回了。”

“可那是他高中的照片。”

齐墨顿了顿，回道：“他看起来，好像一点都没变。”

王俊凯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握住了，他轻轻吞咽了一下口水，问道：“他在做什么？”

 

“呃，他在吃麻辣小龙虾。”

王俊凯：“……”

“好像是和朋友一起——话说，别扯那么多了，你到底要不要来？”

 

见他吗？

王俊凯捏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过了半秒又倏地卸了力：“算了吧，我去能干嘛啊。”

 

扔了手机，王俊凯又重新陷入蓬松的被子里。屋子里黑漆漆的，他就在这片令人感觉安逸舒适的沉默黑暗里，侧身望着床头柜上摆放着的闹钟周身那一圈亮光出了神。

王源竟然也在这个城市。他和王源有多久没见了呢？这样掰着指头算算，好像也过去好几个年头了。从高中毕业后，关于王源的消息他都只能从别人那里零零碎碎地听说和拼凑，比如他选择了一个离家很远的城市念大学，再比如他毕业后继续留在那里工作。那座城市远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在铺开的一张小小的中国地图上，于两点间用力伸长五指都不能够到的距离，就连季节都和他们这里有显著的差别。

王俊凯以为，他们的人生可能再不会有交集了，尽管老天还给了他们机会——王俊凯在听到源嘟嘟声音的时候，震惊地呆滞了整整一晚上。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和他在另一片世界中奇妙地重遇。然而，真正意义上的“重逢”并没有如期发生，他心中的犹豫和忐忑不受自己控制地阻挡了他靠近的步伐，而在对方也接连不留情面地拒绝了许多次合作的机会时，他终于尝到心如死灰的滋味。能怪谁呢，当初是幼稚懦弱的自己率先选择后退一步，狠狠将对方推开的，也是他让对方做出了远离自己的决定，而他那时真的以为这是对两个人都好的选择。或许他们之间的缘分早在那个夏天就戛然而止了，他们是曾经相交过的两条线，所以之后才会各自奔得那么远。

 

王俊凯曾经一直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在那个午后情不自禁地贴上好兄弟的唇，他被自己这样恍若没有缘由的一时冲动吓到六神无主，仿佛从一场自欺欺人的梦中猛然惊醒，而眼前所见的现实面貌令他惊慌失措，恐惧万分。他满心以为自己着了魔，生了病，惶惶不可终日，直到认识了齐墨。

齐墨是他的大学舍友，和他睡着上下铺，两人在军训期间就混得熟了，还一同在毒辣的太阳底下被教官罚站过军姿，也算是是共患过难的关系。作为对方大学生涯中第一个、也是最铁的朋友，王俊凯满以为自己算是了解齐墨了，直到那一天他因为去图书馆时忘了带手机回宿舍取，撞见对方和另一个人甜甜蜜蜜地碰了下嘴唇。

男生宿舍是不让女生入内的——齐墨的接吻对象，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王俊凯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个蝉鸣阵阵的午后。而齐墨只在看到他的瞬间愣怔了一下，随即就调整好了表情，毫不避讳地将自己那段感情堂堂正正地展现给他这位好朋友看。他记得齐墨那时候说，我觉得，你也有权利知道。

 

是齐墨让他真正开始了解同性恋到底是什么，也让他终于摆脱了那种懵懵懂懂、模模糊糊的恐惧。是啊，不过是喜欢一个人而已，没什么不正常的，不用觉得羞耻，也更不用担心自己是怪物。

虽然也惧怕朋友的疏远和不理解，但齐墨还是把最难以启齿的秘密都完完整整真心真意摊开给他看了——尽管起因是他意外撞见，但王俊凯还是很感谢他的百般信任与无话不谈。他在感情上，也有太多的问题需要讨教，却都是无法轻易与人说出口的，而恰巧齐墨就是那个能帮他分析所有症结所在的人，因为他早王俊凯一步看清楚了自己的心，也提早一步接受了这样与其他人并无不同的自己，夸张点说，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前辈”。

 

之后王俊凯自己也在网上查了不少资料。越肯定自己是喜欢王源的，他内心就越多一份释然——尽管他们已经背道而驰太长的时间。王俊凯后来在网上发现世界上竟然还存在着腐女这个神奇的群体，接着又在耳濡目染下搞明白了“耽美”是个什么东西，再然后，他就发现了网配，因为兴趣使然，他很自然地入了圈。齐墨还是后来几年被他拉进来的——当时他参与的某个剧一直找不到适合的主役受，王俊凯挺喜欢那个剧本，不希望剧组最终敷衍了事，于是也一直参与着讨论，后来他随口一提身边有个朋友声音倒是挺合适，就是不混网配，结果就被策划哭着喊着逼迫他一定要拖齐墨下水。

好在齐墨看起来还挺感兴趣，而且蛮有天赋，他取了个ID叫水墨，就进了当时剧组的QQ群，到现在满打满算也有两年过去了。

 

 

月上柳梢，王源带着塑料手套认真地剥着虾壳，一边吃一边感叹：“这才是生活啊！”

他大学毕业后在学校所在的省会城市很顺利地找到了待遇优渥的工作，于是就留在了那里，而袁航就没这么幸运，屡屡碰壁后决定只身一人去家乡边上的国际化大都市A市打拼。要在一线城市混口饭吃固然艰难，但机会也相对更多，奋斗几年后他竟也真在这儿混出些名堂，这些年日子过得还算滋润。王源最近升了职，恰巧被调到A市，自然第一件事就是来找好兄弟会合。两人合计了一番，打算一起合租一套公寓，袁航原先自己住的房子太过狭小，于是两个人就重新租了一套大一些的，这才刚搬进来没一个月。

 

王源幸福地嚼着龙虾肉，鲜辣的汤汁在口中四溢，他摘了手套给自己倒杯橙汁，顺便还向服务员又再追加了一份椒盐龙虾。摆在桌边的手机亮起来，王源不拘小节地用散发着龙虾香味的手指随意地划了两下，他的官方QQ群正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最近热播的某部电视剧，那个剧王源也有在追，觉得还挺好看，于是他就自然地窜进人群加入了讨论。

 

源嘟嘟：那个我也有在看，拍得不错。

出坂一笑：是啊是啊就那个情节笑死我了23333

萌萌哒小姗：啊啊啊啊啊啊我看见了谁！！源哥！扑！！！！

源嘟嘟：接。

千鲭绿沈：天啊我源出现！

Karroy_jasmine：窝进群以来第一次见到！！活的源嘟嘟傻妈！！！！！

萌萌哒小姗：源源好温油嘤嘤嘤捂脸(///ω///)

出坂一笑：卧槽？！！我源！！！！我竟然就在你下面！扑！我反应怎么这么迟钝！

红泥小火炉：源源源源源源源源源源源源看我看我

……

一个好听的名字：源哥你喜欢哪个角色？？

朝歌晚酒：源源，昨晚那集超虐有木有！

看到了眼中的星星：小圆你有没有站哪对CP呀？

W源一米八：源源！！！！！

看我耿直脸눈_눈：源哥貌似已经消失了QAQ

多吃饭多醉奶：尼玛我又来迟一步！啊啊啊挠墙。

……

 

无比擅长撩完就跑的源嘟嘟傻妈正在吸着鼻子专心享用着他肉嫩弹牙的麻辣小龙虾，连手套都懒得再带，鲜美的汁水一直顺溜地流到白皙的手腕。袁航在一旁推推他的手肘：“你快看，那个人长得像不像水墨？”

王源抬起头，玻璃窗外头一个长相清秀的男人正在打着电话。他眯着眼睛确认了一下：“卧槽好像还真是诶，而且他貌似确实是这个城市的。”

“我去，他还穿着拖鞋，感觉是下来溜达溜达的，该不会和我们住一个小区吧？”袁航瞪大了眼睛。

王源：“……”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袁航又补了一句：“听说凯风大大和水墨在现实中也是好友，你说，你是不是有可能在咱小区花园和王俊凯来个浪漫邂逅……哦不，重逢？”

“去去去。”王源状似无所谓，推开他迫不及待地去盘子里捞刚刚上来的椒盐龙虾，可心下却一片兵荒马乱。他一直知道王俊凯在A市，却也没多想什么，毕竟A市这么大，要在街上偶遇还是挺困难的，可现下这个假设突然间变得容易成立起来，他一下子慌了。要是能见面，也不知道是值得庆幸还是令人伤感。况且粉丝间的YY还尚能在纠结几秒后一笑置之，他可完全不想、也没勇气亲眼目睹再亲自坐实凯风和水墨的绯闻。

人家可是大热的CP，而他俩却是所有人眼中势不两立剑拔弩张的关系。

 

这一个月好像真的特别魔幻，王源继吃龙虾碰上水墨之后，又收到封算是挺不可思议的邮件。那天他如往常一般习惯性地打开邮箱检查邮件，一眼就在一堆标着红色记号的未读邮件中发现一封特别抢眼的，标题写着是广播剧《往日》的主役邀请。王源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他揉着眼睛再三确认——《往日》？！竟然是《往日》！这篇小说前几年的时候很是火了一阵，王源那会儿也很喜欢，倒不是故事有多新鲜，就是描述两个高中男生之间互生的懵懂情愫，辞藻也不见得多华丽，甚至描写都算不上细腻，可是非常真实，非常贴近生活，字字句句都能直直戳到王源的心坎儿上。里面有太多情节让他能联想到自己，再一一对号入座——除了最后的Happy Ending。这篇文一直被王源奉为心中TOP1的佳作，可惜作者在写完之后就封笔了，发文的账号甚至都再也没登过，想要授权的策划排了一长串儿，透露出做剧消息的也有不少，可最终都没了下文。

可这回……竟然真的有人要到了授权，开始筹划做剧了？王源瞄一眼发件人——mint。他稍微有点理解，毕竟mint是圈内有名的策划大大，能力自然是不一般的。他和mint算是认识，但并不很熟悉，对方会找他配这篇小说里的主角，他心中还是挺雀跃的，更何况邮件中言辞异常真诚恳切，说他就是他们所能想到的最适合、最恰当的人选，如果他不同意的话，这部仅开放这一次授权的剧可能就要被无限期地搁置了。mint一般从不会搬出这样几乎算得上“半胁迫”的语句邀请别人，王源深感意外，也觉得责任重大，当即就毫不犹豫地回了句同意，然后戳开了附件中的剧本细细读起来。

 

没过几分钟，QQ传来了消息提示音，提醒他加入了群组“【往日】欢脱鸡血组”。

 

策划-mint：欢迎我们源嘟嘟傻妈进组！

编剧-twinklewang：哟！！撒花！夹道欢迎！！

导演-金娇骄KYO：夹道欢迎！

美工-西瓜终结者----阿v:夹道欢迎！！我真的给mint跪了！

秦风-cv-顾声冉：我擦？？？竟然真的请到？？

裴月-cv-夏末半：天了噜，欢迎小圆！

监制-慢七拍：卧槽，mint牛逼。欢迎源源！

后期-Roy_merci：莫非是我眼花？！！

莫水渊-cv-源嘟嘟：谢谢大家。

 

一进群就迅速尽职尽责改完群名片的王源向大家道了谢，然后粗粗扫了一眼，不禁咂了咂舌，这个剧组阵容真够豪华，汇聚的几乎全是圈内大手。他没能细看，屏幕右下角一个小头像正在焦急地跳动，王源忙点开——来找他的是他多年的圈内好友，也是这部剧中配他同桌秦风的顾声冉。

顾声冉：我天，源儿，你这回竟然同意了？怎么个情况啊？【八卦脸

源嘟嘟：？？？？？

 

王源正摸不着头脑呢，忽然群里一个人的出现像平地一声雷，炸得他瞬间理智全无。

 

魏嵩-cv-凯风：欢迎。

 

卧了个大槽？！王源脑中一片空白——根本没人告诉他这部剧的主役攻，是王俊凯啊？！

他压根就想都没想过这一点，毕竟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半个策划来找他和王俊凯配戏了，而他向来对其他的配戏搭档从没有什么要求或排斥。王源盯着屏幕上继凯风发言之后的疯狂刷屏，忽然就有点想打退堂鼓，可滚着鼠标翻到上面凯风那句简简单单的“欢迎”，他又分外不舍。

会不会对方其实心里正在暗暗不爽？要不还是别让他为难了吧？王源忍不住要往消极的方面去想，于是很怂地悄悄咪咪私戳了策划。

源嘟嘟：mint，很不好意思，我能不能再考虑几天？

mint：啊！为什么【尔康手

王源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说理由，毕竟他很喜欢这部原著，角色也令他很有代入感，而他最近工作正巧清闲的很。

mint:请你考虑完务必还是同意啊啊啊QAQ莫水渊这个角色真的非你不可啊！我在整个网配圈都找不到像你声音这么契合的了，我真的不想退而求其次，也不想敷衍了事，因为《往日》真的是部很好的小说，拿到授权也着实不容易，我不能糟蹋了它啊。

王源看着对方那番真诚的话，放在键盘上的一双手停住了，他一字一字删掉酝酿好的道歉话语，意识到自己做事似乎有些草率鲁莽，这样的确让人为难了，况且他也是真心喜欢《往日》这部小说。

mint：关于莫水渊的CV选择，剧组的大伙儿都第一时间想到了你，就连凯风也说，这个角色非常非常适合你。

mint：源嘟嘟QAQ

mint：如果是因为私人原因那真的不好意思，冒昧了！

 

mint真名叫王晓寒，此刻她坐在电脑前，内心正在疯狂呐喊——明明是王俊凯前些日子亲口告诉她那些是谣传，他和源嘟嘟并没有什么私人恩怨的啊！当时他还把轻易相信谣言多年的自己数落了一顿，难道都是在骗人吗！她深深感觉自己被从小就爱逗她玩儿的堂哥给坑了。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王晓寒刚把这人在心中骂了一遍，对方就找上门来了。她唉声叹气地点开右下角跳动的头像。

凯风：源嘟嘟他是怎么同意的？

mint：……

她简直欲哭无泪。

 

而王源盯着那行“就连凯风也说，这个角色非常非常适合你”，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动脉突突搏动的声音。

王俊凯竟然也觉得他适合，王源心中顿时百感交集，不仅仅因为对方不排斥与他合作、接触，更因为他说自己的声线契合莫水渊——

 

王源在看《往日》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地将自己和王俊凯代入莫水渊和魏嵩两位主角，因此总是被很多明明普普通通平平淡淡的日常和一些一晃而过的细枝末节戳中心窝子，感动到无以复加。

太像了，在读很多段落的时候，他眼前甚至都能浮现出具体的场景——夕阳余晖下的高中校园，绿色的香樟树，红色的塑胶跑道，骑着自行车的少年一前一后，任风将他们的刘海吹开，露出光洁的额头，年轻的手臂上有初具雏形的肌肉线条，手一张就能轻巧握住玫瑰红的晚霞，空气里全是年轻香甜的味道。

 

他不清楚王俊凯看没看过原著，但他说出自己适合莫水渊这个角色的话，就一定至少看过剧本。王源不信王俊凯在读时没有和他产生相同的感受，因为就算他排斥也好，他后悔曾经遇见过自己也好，甚至哪怕他觉得那段时日是人生中最大的错误也罢，记忆本就是无法被随意篡改的，是抹也抹不去的。

他愿意接这个剧本身就让王源有点意外，而现在王俊凯说他适合这个角色，更好像是对他们高中那段无法冠名的关系的某种承认。王源在这一刻觉得，困住他多年的那条绳子，好似就这样被这句话轻轻巧巧地挑起，在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时轻易地松了绑。他忽然无端感谢起自己的大意和鲁莽来。

 

这时QQ又滴滴滴地叫起了，对方似是犹豫了好久才发出这句话，因为“对方正在输入”这六个字悬挂在对话框上方停留许久。

mint：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忘了告诉你，你和凯风是原著作者钦点的莫水渊和魏嵩。

 

王源张大了嘴巴，这下，他彻底没了拒绝的理由。

 

 

TBC

忽然很担心后面会写崩，有点忧虑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