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啸霜

此情永不移

#ABO，大概私设很多

#短篇完结

BGM: 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

 

01

  

王俊凯再次见到王源时，耳畔一直飘着《MARIAGE D'AMOUR》的旋律。

欧式长桌上摆满了精致的翻糖小蛋糕和彩色马卡龙，鲜花簇拥，气球飘荡，烛火在玻璃罩中轻轻摇动，无一不昭示着新人的甜蜜与浪漫。王源长身鹤立站在其间，笑容甜得恰如其分，举手投足魅力无限。他穿一件修身的白色西装，手中的高脚杯晃着酒红的液体，与身侧那座颜色淡雅的百合花塔形成了鲜明对比。

金牌制作人Kinson LIN的婚礼，圈内诸多知名艺人捧场祝贺，其中不乏各路大腕——即便如此，王源在其中依然光芒四射。

婚礼进行得相对低调，虽然明星众多，噱头十足，媒体却一律禁止到访。不过如日中天的大明星身边从来不会缺人，就算在大众眼里，王源只是平淡无奇的Beta，仍旧有成群的Omega争相追逐，被那足以超越Alpha的强大气场和与之对立又互相兼容的温柔性格征服。

钢琴曲如泉水般叮咚作响。

王俊凯站在小型音乐喷泉旁，冷着一张脸，婉拒一位美女的大胆搭讪，无视周围Omega想接近却又诚惶诚恐的窃窃私语，兀自抿了一小口红酒，几乎有些恶劣地想：如果这些莺莺燕燕们知道穿梭花海游刃有余的王源其实是个Omega，会不会一下子散个干净？

然而根本不需要他出这种“损招”，自然会有人替大明星解围——就在王俊凯转过身，朝正向自己走过来的新郎打招呼时，他用余光瞥见一位个子很高的陌生Alpha走到王源身边，护着他离开了簇拥的人群。

“俊凯，好几年没见了，这趟为我回来的？”多年老友一手挽着笑容甜美的新娘，另一边肩膀难掩激动地朝王俊凯轻轻一撞。

“那当然，你的婚礼我怎么会错过——新婚快乐，”王俊凯挑眉，“……正巧公司也要开始专注开拓国内市场，我就顺便回来盯着。”

Kinson“啧啧”两声：“哦——原来后半句才是重点，我看参加婚礼才是顺便吧？我就说呢，你连歌手都不想当了，呆在资本主义那么久不回，我哪儿有这么大面子。”

王俊凯笑笑没说话，听到对方又嘀嘀咕咕地抱怨：“……毕竟王源儿当初都没能把你留下。”

“……”猝不及防地听到这个名字，王俊凯心里猛地一紧，笑容也凝固了，他喉结滚动两下，才沉着嗓子道，“如果他结婚也愿意请我，我无论如何……都会出席。”

“是吗？”

是清冷透澈的、每晚都在梦境中出现的熟悉声线，尾音带一点低温的嗤笑，只短短两个字，居然也能像陨石一样砸穿人的胸膛。

王俊凯僵着身体转过头，看见王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人看上去镇定自若，可原本秋水无痕的杏眼里却突然间风起云涌。

王俊凯盯着他，心里翻滚过惊涛骇浪，面上也同样分毫不显，就轻微地点了下头：“是，说到做到，我不会食言。”

“你不会食言？”王源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脸上写满了讽刺，快要撕破他装出来的沉稳淡定，“你在美国逍遥自在地做大少爷，怎么舍得回来？”

——四年了，重新看见王俊凯，还是让他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流逝得异常缓慢。离得近了，王俊凯终于可以细细观察眼前这个人。久别重逢，他变化了不少——头发为正式场合梳上去了，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秀的眉毛，不似从前总覆着一层厚厚刘海；眼睛倒是和以前一样又大又圆，薄薄窄窄的两道双眼皮，睫毛煽动时无辜又撩人心弦；而脸型则变得更加成熟有棱角，精致的下颚线却与过往如出一辙。

最重要的是，四年过去了，他从一具单薄的少年躯体中脱胎换骨，肩膀宽阔，骨骼拔节，将西装穿出了成熟男人的稳重气质。

这四年来，王俊凯在电视里、网络上、杂志中见过王源无数次，可此刻面对面地重逢，他竟然还会觉得陌生。

毕竟，即使通过那些恨不能曝光王源全部私生活的各类媒体，他也没办法真切而痛苦地感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男孩身上令他迷恋了整个少年时代的清甜的薄荷味，几乎已经消失殆尽。

所以，你已经属于别人了吗？

你过得还好吗？

王俊凯扯扯嘴角，没有回答王源充满挑衅和怨气的问题，太阳穴不受控制地突突跳动。他握紧了拳头，手背泛起清晰的青筋，每一根都饱胀着拼命压抑的戾气，令身旁人几乎不能自控地退后半步。他压低了声线，突然说：“不介绍一下吗？”

“……”王源顺着他直勾勾的视线，瞥了一眼站在自己左侧的Alpha，没有驳对方的面子，淡淡回，“我朋友，Aaron。”

“朋友？”王俊凯低低重复，苦涩爬满眼角眉梢，“王源，你不用刻意避讳我什么。”

他感官灵敏，闻得到对方身上那种类似甘草的信息素味道——那种，盖过了王源自己身上清冽薄荷香的信息素味道。

听到这句话，王源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他胸膛轻微地起伏了两下，之后缓缓举起酒杯，冷笑着开口：“王俊凯先生，您好像有些自作多情了吧——”

“——我并没有这么地，在意你。”

我们早就没关系了，是你丢下我的，不是吗？

  

02

  

婚礼结束，王俊凯在礼堂后门看见全副武装的王源在几个人的簇拥下走出来，大大的墨镜遮去他大半张五官精致的脸，只露出尖尖的下巴和红润的嘴唇。明明他个子长高，肩膀也宽阔了，可缩在宽大厚重的羽绒服外套里时却仍旧跟少年时代一样，那么软软小小的一只，被小心翼翼地包裹着。

待他快步走向保姆车，王俊凯侧头，抬手打发走了跟在自己身边的助理，然后一脚踏进十二月的寒风里。

深夜的小街没有太多行人，王俊凯仍穿着单薄的西装，也感觉不到有多冷。他无意识地在保姆车后面走了一会儿，很快被一骑绝尘的车子远远甩在身后。

四年没有回来，这座城市要说是有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也不至于，可是很多地方却又确确实实从熟悉变作陌生。王俊凯几乎下了飞机就赶往婚礼现场，没有时间做过多的比对和感慨，可在见到王源的那一瞬间，有关这座城市的记忆便如同山洪海啸般向他涌来，堵得他措手不及，兵荒马乱。

比如脚下这条小街。

原本未开发的城区，如今成了市政府迁移的新址，高楼大厦平地而起，再也不见当初荒芜人烟的光景。

那时候他和王源每每精疲力竭、满身大汗地从练习室出来，总要在公司楼下买两杯奶盖红茶，一边喝一边步行回宿舍，走一路十五分钟，都见不到一辆车或半个行人。

汗滴在盛夏的水泥路面上，沿途被蒸发个干净。

王俊凯走了半晌，见前面有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便拐了进去，买了包烟。哈欠连天的店员为了图方便，让他直接用支付宝付款，王俊凯愣了几秒，还是拿出了钱包。

回国后总是有诸多不习惯的地方，而每一个，都让他陡然加深实感。

他终于回来了。

还是有一点小插曲。伸手从柜台上拿起香烟时，那位睡眼惺忪的年轻店员突然觉醒一般睁大眼睛，上上下下扫了这位高大英俊的Alpha好一会儿，才踌躇着开口问：“啊，那个⋯⋯请问，你是不是那个隐退的歌手，王⋯⋯”

没等她说完，王俊凯便打断道：“你认错了。”

出了店门，还没有点上烟，脖子里率先灌进来一股潮湿的冷空气，令人遍体生寒。王俊凯掏出打火机，“叮”一声点燃时稍稍侧过了头，微小的火光映在拐角阴影处一个人的脸颊边，照出隐隐约约的轮廓。

这一处没有路灯，那个人裹着蓬松的羽绒服，慵懒地靠在墙上，手里捏着一副墨镜的镜腿，脸上欲盖弥彰地戴个口罩，露出来的双眼在黑暗中显得尤为明亮。

王俊凯这一次清楚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陌生的甘草味，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才抑制住发狂到几乎要暴走的血液，只克制地皱了眉。他仅走了两步便不再靠近——再近一点，绝望和愤怒就能吞噬他精心雕琢的平静，就算他很清楚对面这个人早就已经不属于他，并且终将属于别人——然后他沉沉地、咬着牙问：“你怎么在这儿？助理和经纪人放你大半夜一个人瞎跑？”

“我在后视镜里看到你跟着。”王源站直了身子，尽管他这几年长高了一些，可还是同从前一样，比王俊凯稍稍低了一小截。

王俊凯还没有弄懂上一句话有什么含义，对方又自己将口罩拉到了下巴处，嘴唇轻启：“如果你是想要叙旧，我现在有时间。”

  

03

  

王俊凯和王源的相识，大约要再往前追溯八年。

那年王源才十三岁，婴儿肥没有完全褪尽，头发短短的，两个招风耳惹人喜爱。王俊凯比他大一岁，少年时期的Alpha气场已经非常强大，第一次见面时，他坐在几个Beta中间，倚着练习室的镜子墙，抱一把吉他，正断断续续地弹《廊桥遗梦》的经典主题曲。

王源推门进来，长着一对桃花眼的少年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连眼皮也没掀一下。王源就自己找了个角落坐下，下巴抵在曲起的膝盖上，轻轻地跟着吉他声哼唱老歌。

“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

 You ought to know by now how much I love you

 The world may change my whole life through

 But 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

他唱了一段副歌，吉他声突然中断了半秒，像是卡了壳，而很快又重新流畅地接了起来。在那半秒里，王源疑惑地看了王俊凯一眼，原本高傲冷淡的少年此时却正直直地与他对视，还露出了笑容，叫他看见唇边那颗尖尖的虎牙。

 

那时王源还没有性别觉醒，可是长相好看，篮球在学校打得数一数二，是短跑健将，第一次在公司唱歌就立马被签下来，优秀得让所有人都毫不怀疑他长大后必定会是一名出类拔萃的Alpha。

可事实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尤其出乎王源自己的意料。

王俊凯觉得这不算什么事，因为性别并不能改变王源优秀的事实，他仍然是校篮球队队长，仍然是他们乐队的键盘手和主唱，仍然是王俊凯打心眼里欣赏的那个王源。

可王源自己并不这样想。

Omega的痛苦，痛在无法掌控自己。

十四岁时他经历人生第一次发情期，当时能临时开到的抑制剂副作用太大，他硬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宿舍房间里三天三夜不肯出来，生生硬熬过去。

那几天，以王源那屋为圆心，到处都是浓郁清冽的薄荷味，将整栋房子灌满，塞住每一处缝隙。

王俊凯坐在一门之隔的地上，同样守了他三天，双目涨得赤红，掌心被短短的指甲掐出道道血痕。作为身体健康、血气方刚的年轻Alpha，他所受的折磨丁点不少，几乎要跟着一起发疯。

王源不让他告诉任何人，叫他快走——可他不能，尽管他知道自己的存在对王源也是潜在的危险，可他又怎么能放心让处在发情期的王源一个人留在这里，只好拼命压抑自己暴躁的信息素。

第四天的清早，房间的门锁从里面“咯哒”一声扣开，薄荷味逐渐淡去，王俊凯猛地将木板门撞开——屋内一片狼藉，书本散落一地，床头的台灯砸个粉碎，衣橱边的镜子四分五裂，死无全尸。

王源瑟瑟发抖地蜷缩在门边，贴着墙，双手抱着小腿，脑袋埋进膝盖里，薄薄的衬衫被汗水浸透了，粘住嶙峋的脊柱，后颈白而修长，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王俊凯眼眶通红，缓缓蹲下来碰他，他就虚弱地落在他怀里，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露出的脸庞一片惨白，向来红润的嘴唇褪尽了血色，只剩那对杏眼还是明亮的，睫毛上坠着雾蒙蒙的水汽。

他看着王俊凯，用沙哑的嗓子轻声说：“你看，我不是没事吗？”

那一瞬间，王俊凯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从遥远空旷的宇宙而来，敲在小小公寓楼的木地板上，裹着清冽的薄荷味，盖过了窗外工程队施工的巨大轰鸣。

 

后来他们开始自然而然地恋爱，一起度过少年时代最美好也最充满激情的时光。

那时候，全世界都以为这个一出道便红遍大江南北的十五岁男孩是个才貌过于出众的Beta——因为王源始终不愿意在媒体面前公开他的真实性别——可无数个夜晚，他靠着落雨的玻璃窗，就着噼啪作响的沉重雨点，心甘情愿地低下高傲的头颅，毫无保留地将身体全部展现给他爱的少年——那个永远在舞台上与他并肩的少年。

那几年，他们爱得轰轰烈烈，任性妄为，以为今后还有无数的时间可供挥霍，所以从来也不知道珍惜——不知道分离正悄无声息地潜伏在黑夜里。

王源快要过十七岁生日之前，他为筹备与粉丝的见面会，忙得脚打后脑勺，一沾枕头就能进入梦乡，与王俊凯见面的机会愈发减少。而等他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好几晚都没有回家，甚至短信和电话也很少回，一接听起来，双方都是疲惫至极的嗓音。

后来公司里渐渐有人传风言风语，说王俊凯要解约，去美国。

王源本来对这些传闻听听就忘，什么美国，那么遥远的地方，怎么可能说去就去？编故事也要讲基本法。

直到某天晚上，他在公寓里接到一通来自美国的越洋电话——电话那头，是王俊凯的父亲。

当头一棒落下来时，他全心信赖的爱人和队友，一个字都没有透露给他。

那个夜晚，他明白了心碎原来不是夸张手法，是这样一种窒息的感觉。

王源当时年纪还小，心比天高，不能忍受任何形式的隐瞒和背叛。

他不能接受自己成为死缠烂打拖住恋人的可怜虫，于是在最后一次见面时，他明明已经装出无所谓的态度，最终仍旧没忍住，发狠地对王俊凯说——

“你看，我们的梦想，你根本一点都不在乎。”

  

04

  

王俊凯没有料到，四年过去，王源都早已经离开原来的公司和乐队，自己开了工作室单干，而公司楼下那家卖奶盖红茶的饮品店居然还开着。他有些口渴，手指捏着未开封的烟盒，朝与他沉默地走了一路的王源侧了侧头：“喝点东西吗？”

重新戴好墨镜口罩的王源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没出声，就算是没有反对。

他是走到哪里都会引起尖叫的公众人物，于是留在原地，看王俊凯自己走去买饮料。男人穿一身昂贵的定制西服，举着两杯插着吸管的红茶的模样有些不伦不类，可在王源眼中，他好像又成了那时的翩翩少年——浓密的剑眉，多情的桃花眼，嘴唇薄薄的，看上去薄情冷血，笑起来时却会露出可爱的虎牙，矛盾得要命，同样，他能在自己面前温柔得不可思议，站在舞台上却如同不可一世的王者，Alpha气场强大得几乎叫人腿软。

 

说是叙旧，可是谁又能与自己曾经全心爱过的人毫无芥蒂地交谈。

王源不止一次问自己，恨他吗？

当然是恨的。他潇潇洒洒回美国做他的大少爷，留下缺了口的乐队和少了一颗心的自己苟延残喘。

他几乎要忘了那人走后，独自拼搏的日子有多么难熬，可身上每一根坚韧的神经都在狠狠替他记得——在重遇这个人的瞬间，它们齐齐开始疯狂叫嚣，闹得王源浑身都痛。可他还是傻乎乎地叫司机停车，顾不上经纪人的反对，就是想要再见他一面。

见见他阔别四年的旧爱。

人怎么能这么作践自己。

奶盖红茶的味道在嘴里发涩发苦，王源喝了一口，便皱起了眉：“好难喝。”

王俊凯脚步一顿：“你以前每次都点这个。”

“你没有那么了解我，”王源像是故意刺他，“那只是以前的我。”

他说话时，身上还飘着浅淡的甘草味。王俊凯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手指轻轻颤抖。然后他说：“不好喝，就丢了吧。”

王源听了他的话，几乎没有犹豫，神情倨傲地径直将没喝几口的红茶扔进了街边的垃圾桶。

他看着王俊凯三分僵硬的表情，心中却没有想象中的痛快，胸口的神经隐隐作痛，痛得他快要直不起腰。

走到街口，两人似乎都明白，这场“叙旧”根本就无稽又可笑。王俊凯知道会有人来接王源，而他或许不会想见到那个人，于是打了车先走。

王源目送那辆蓝色的出租车离开自己的视线，自己默默转过身，又失魂落魄地折回了那条人迹罕至的小街。

他走到街边第二个垃圾桶边，定了定神，然后伸出手，在一片腐烂的腥臭里，拾起了那杯泼洒得乱七八糟的奶盖红茶。

液体顺着杯壁滑落到他的虎口，黏滋滋的，还带着过分的甜香。他拿着那杯王俊凯十几分钟前刚刚买给他的饮料，手足无措了一番，然后突然蹲下身子，捂着脸哭了。

  

05

  

本部在美国的王氏集团从今年开始正式涉足娱乐产业，祖国广阔的市场和资源让人无法忽略这块巨大的蛋糕。公司正在起步阶段，国内娱乐市场已有相对稳定的格局，外人想要分一杯羹不是易事，而有王氏集团做后盾，一切也算顺风顺水。父亲调了人回来给王俊凯做帮手，因为对方是长辈，他礼数周到，亲自驱车去机场接。

早到了一个小时，对方飞机又晚点，偌大的机场人流量还很少，王俊凯让助理等着，自己去了趟洗手间。

皮鞋踩在橡胶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还没走近门口，他突然整个人僵住了，胸膛里有根神经像是被烧了，火舌一路从末梢窜到中枢，烫得他浑身一颤——

他闻到了非常熟悉的、久违的薄荷味。

清甜，冷冽，令人着迷。

尽管那味道非常浅淡，可他从小感官就非常灵敏——他几乎怀疑这是在做梦。

洗手间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的Beta。王俊凯认得出，那就是王源现在的助理。他过去时，那人伸胳膊拦了一下，强硬道：“您现在不能进去。”

王俊凯觉得胸口有火在燃烧，面上却冷若冰霜。他冷冷地瞟过去一眼，对方出于本能地退了半步，仍然坚持：“抱歉先生，真的有些不方便，可以麻烦您用那边的洗手间吗？这里……”

王俊凯打断他，沉声道：“我知道他是Omega。”

“……谁？”那个人警惕地问了一句，下一秒突然意识到什么一般惊呼出声，“啊！等等，你，你是……”

“你在这里守着，死也不要让其他人进来。”

王俊凯没等一脸惊诧的对方念出自己的名字，直接拨开他，踏进了洗手间。

空旷无人的洗手间深处传来压抑而短促的低吟，王俊凯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跳动，脑海里有太多杂乱的思绪——王源为什么……他不是应该已经被别人标记了吗？！

可他没走几步，那股熟悉而诱人的薄荷味却逐渐散去，消失，又成了令他嫉妒到发疯的浅浅的甘草味，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

隔间的门被“砰”一声踢开时，王源刚服完抑制剂，正虚弱地坐在那里闭目养神，浑身都是令人发抖的冷汗——简直该死，只不过刚在婚礼上见了王俊凯一面，发情期居然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提前。好在今天是未公开的私人行程，否则他简直难以想象自己如果在粉丝簇拥下突然进入发情状态，现场到底会乱成什么样，心中愈发痛恨自己是个Omega的事实。

而就在他为提前到来的发情期焦头烂额的时候，那位始作俑者就暴躁地踢开了隔间的木门。

王源心脏猛然一窒，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目光从修长的双腿一路扫到那张英俊而熟悉的脸，对方周身散发的攻击性极强的信息素几乎让王源身上所有的细胞本能地、不受控制地蠢蠢欲动，刚刚服过的抑制剂成了胃里的废铜烂铁。

王源靠着墙，低声骂了句脏话，然后抬起眉，缓缓道：“王俊凯先生，你这样的举动，好像不妥吧？”

王俊凯只死死盯住他，看到他的额发被冷汗打湿了，贴在皮肤上，眼睫毛上沾着水珠，不知是汗还是泪，苍白的嘴唇微张，轻轻地喘着气。

王俊凯逼近两步，Alpha信息素越来越狂躁，仿佛即将失去理智，让王源本能地产生了危机感。这才是重逢后的第二次见面，他居然已经如此狼狈。他不知道门口看着的那个人是干什么吃的，一点屁用都没有，也不知道王俊凯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机场的洗手间，这样戏剧化地与他打了个照面。

王源拼命咬紧了嘴唇，也顾不上维持若无其事的假面，用力将手里的东西朝王俊凯砸了过去：“滚！你给我滚出去！”

因为这该死的发情期，他浑身上下竟然使不出一点劲，轻飘飘的力道像是嗔怪一般。

简直将分手后不愿让前任看见的丑态展现得淋漓尽致，失败至极。

 

王俊凯被砸了一下，却突然愣住了，身上的气焰也收了三分。他矮下身捡起那个抑制剂的空壳，凑近时闻到浓烈的甘草味，于是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眼底折射出绝处逢生一般的希望，连嘴唇都轻轻颤抖：“王源⋯⋯你，没有被别人标记吗？”

王源浑身一震，错愕地看着他，痛苦到只能艰难地缓缓吐字：“你说什么？”

“那婚礼上那个和你在一起的Alpha⋯⋯”

“那是我私人医生，是他研制的抑制剂。”王源全身都在战栗，他蜷缩起来，闭上酸痛的双眼，有什么正在一口一口啃食他脆弱的心脏，“你现在可以出去了吗？你不知道你这样是违法⋯⋯”

他没有说完，有一只冰凉的手按在他火热的肩头，理智在这一刻尽数溃散，王源双眼迷蒙地望过去，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是他这辈子最爱的那个人，桃花眼，高鼻梁，凉薄的嘴唇，温暖的笑容。

他曾经没心没肺地对自己露出尖尖的虎牙，说要永远在一起，用低沉的声线和他唱情歌。

“The world may change my whole life through, but 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

世事无常，但此情永不移。

往事模模糊糊，王源半阖着杏眼，被现实里的王俊凯强制性地扶起来，掌心与肌肤相贴，全身躁动不安的细胞像得到了救赎，渴望与那个人再靠近一点，直至血肉交融，痛与愉悦并存，烧得他肝胆欲裂。

王源尽力找回自己没有被发情期左右的最后一丝理智，攀住王俊凯肩膀的手指紧紧揪住昂贵的西装面料，发狠地说：“王俊凯，我单不单身，都与你无关。”

“我们现在什么关系都不是。”

“⋯⋯我知道。”王俊凯沉默了片刻才答，他抚摸着王源汗湿的背，听见对方口中压抑不住的嘤咛，Alpha信息素暴走一般充斥着狭小的空间，眼神中含满酸楚与担忧，“可你现在需要我。”

定制抑制剂失效，信息素暴动，他知道王源眼下的情况多么危险。他无意趁人之危，可是此时此刻别无选择。

王源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

没错，他需要。他早就把整颗心都交付了，只要这个人想要，他的身体别无选择，连量身定制的抑制剂也会失效。

可刻满了“王俊凯”名字的这颗无处安放的心，他原来的爱人说不要，就不要了。他一走了之，四年内音信全无，一回来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你现在需要我。”

最他妈憋屈的是，他还不能反驳。

王源绝望地将头靠在王俊凯的肩膀，拼命忍住的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

他闭上眼，冷冷道：“我们各取所需。”

 

06

  

洗手间的光线有些昏暗，安静的空间里只剩下rou体碰撞的声音和暧昧的水声，间或夹杂几句沾染情欲的低吟。

（略）

他目眦欲裂，两眼赤红，心里蔓延着汪洋一般的情绪——从最初发现王源并没有找到新的另一半的如释重负与狂喜，到他说“我们现在什么关系都不是”的酸涩和绝望，再到看见他委屈流泪的不住心疼，直至此刻抵死纠缠时身体中潮水般的快感和心上破了口的空虚与寂寥。

他觉得自己简直要崩溃，熟悉的薄荷味灌了满口满鼻，调动他全身上下最疯狂的细胞，让他的理智层层灼烧，片片瓦解。

（略）

交缠的唇齿和熟悉的气息让他们回到了那些年暴雨连绵的夏天。他们挤在宿舍窄小的单人床上，倚着一扇窗，不分彼此地交chan，像永远不知疲惫的年轻野兽，浑身都有用不完的精力。王源喜欢在做ai的时候接吻，他们靠在木板床头，王俊凯一边吻他，一边用手指拨开他汗湿的额发，手指轻轻抚摸他光滑的面颊。

窗外的雨点随着轰鸣的雷电噼里啪啦砸下来，一声又一声，砸破了那看上去毫无尽头的炎炎长夏，迫使他们回到满目疮痍的现实。

浓烈的血腥味在口腔里扩散。王俊凯知道王源咬破了他的嘴唇，可他还是半点没有松开，无视那麻麻的刺痛感，舌头在对方唇齿间攻城略地，直到感觉对方的反抗越来越小，甚至开始缓缓迎合。

王源能在十四岁就凭惊人的意志力自己熬过第一次来势汹汹的发qing期，却在二十一岁时也熬不过王俊凯的一个吻。

（略）

风雨退潮，王俊凯将脸埋在王源汗涔涔的颈窝，嗅着久违的薄荷气息，心跳快得令他几乎溺水一般不能呼吸。然而他保留了最后一丝理智——很多年前，他和王源幼稚而甜蜜地约定过，等他成年，才会彻底标记他，让他们完完全全属于彼此。可就差一年，他没有等到，恐怕永远也等不到了。

  

07

  

四年前，王源十七岁生日前夕。

那是王俊凯最不愿回望的一段日子——他工作繁忙的父亲特地从美国往返多次，与他彻夜长谈，用非常规手段将他反锁在酒店房间，没收他的通讯设备，逼他回去。

对父亲来说，儿子在十八岁以前想玩什么都很自由，可成年之后必须担负他的那部分责任。

这句话的意思是，音乐只能是一个兴趣。

这场拉锯战让王俊凯身心俱疲，王源也进入一年中最忙的时期，两人的交流机会越来越少，互相之间的信赖在时间流逝中磨损到最低，薄得像一扯就碎的纸片。

年轻的爱情本来就没有他们曾经所以为的那样坚不可摧。

他好不容易找到喘息的机会，约王源在离公司不远的酒吧见面，对方却不等他诉苦，反而表情冷淡地说：“听说你要出国了，那很好啊。”

王源像是害怕对方会说出什么自己不想听到的话，干脆率先开口：“那我们和平分手吧。”

表情像一只血统纯正的高贵波斯猫。

王俊凯忘记自己说了些什么，失望和疲惫一瞬间将他整个人吞噬，连日来的抗争在此刻成了尖锐的利剑，在他身上扎出无数的血窟窿后又像泡沫一般消失。

他一头热的努力就像个滑稽的笑话，在他骄傲的爱人眼里一文不值。

那天晚上，他们维持一种荒唐而怪异的平静，进行不冷不热的对话，末了，还是王俊凯先站起身，用和平时一样温柔的语气说：“我走了，还有东西要整理，你也别喝酒了，听话，早点回家。”

王源低着头，小腿一晃一晃，脚尖打着地，乖乖地说：“我不喝，我就坐会儿。”

可他果然是撒谎的。

那天夜里下了大暴雨，电闪雷鸣，银河倒泻，王俊凯走到半路，心一坠一坠地发痛，最后还是没忍住，调了头。

还没到酒吧门口，他就闻到了浓郁的薄荷香气，霎时间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一颗心吊到嗓子眼，充满了不安和惶恐，而推门而入时映入眼帘的景象更叫人目眦欲裂。

果然，王源提前进入了发情期，不巧的是桌上多了几个空酒瓶——他喝醉了，神志不清，甜美而不自知的信息素疯狂肆虐，吸引了酒吧里数个蠢蠢欲动的年轻Alpha。

而王源向来不是普通的Omega，他伤心到极致，心像是破了洞，浑身都是黑暗的戾气，格外凶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眼里跳动着充满狠意的火苗。

王俊凯赶到时，他正和一个试图侵犯他的Alpha扭打在一起，外套落在地上，衬衫被扯开半边，纽扣不知掉了几颗，那个Alpha也没讨着好，眼眶一片乌青，渗着血丝。

王俊凯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燃烧起来，烧得整个酒吧大火连绵，万物不能幸免。

那天的最后，王俊凯背着喝醉的王源走在大雨里，将一片狼藉抛在身后。王源不安分，扭动着身体，滚烫的嘴唇在他冰凉的脖子上啄吻，喘息和雨点裹着湿气一起灌进王俊凯的衣领。

他们没有伞，全身都湿透了，王源这会儿没了方才的凶猛和暴戾，居然傻不愣登地唱起了自己瞎改编的歌，孩子气十足。

“分手快乐——祝你快乐——你不能找到更好的~”

听着他拐到银河系的调，王俊凯含在眼眶里咸涩的泪水终于“唰”地滚落下来，混在雨里模糊不清。

你怎么那么傻啊，你那么傻怎么离得开我，你怎么能照顾得好自己？

 

这一晚的惊天动地足够上第二天所有娱乐报纸的头版头条，一旦暴露，王源的星途很有可能毁于一旦。而王俊凯比谁都知道他有多热爱自己的事业，他不能冒一点风险。

在把哆哆嗦嗦的王源裹进毛毯后，他主动给父亲打了电话。

将消息全部压下来，叫所有人闭口不提，这并不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但他的父亲做得到，代价是王俊凯即刻回美国。

他终于低下了头。他没有办法，他要保护王源，竭尽全力地护着他，照顾他——可惜困难却降临在他羽翼未丰、最没有能力的年纪。

他要变强，他也必须变强。

第二天，王俊凯将爱人和梦想都留在这片土地，孑然一身地上了飞机。

最可惜，贯穿整个青春的感情，永远没有了回音，日夜结合过的身体，也终不能打上彼此的烙印。

早上王源发着高热迷迷糊糊地醒来，等待他的只有床头那几管最昂贵的、几乎没有副作用的抑制剂，和铺天盖地将他湮没的新闻头条。

“W&W乐队队长宣布隐退。”

心如死灰。

  

08

  

王俊凯将王源打横抱着走出洗手间。虚弱的男孩累极了，乖巧地将脑袋倚在他臂弯，没有了任何嚣张气焰。

王源助理大惊失色地跟上来，被气场强大的Alpha一瞥，又自动往后缩了缩。

王俊凯也顾不上亲自迎接长辈的礼数了，向自己的助理简单交代了一下各种事宜，自己抱着王源上了车，朝郊区的独栋别墅赶。

王源的私人行程被迫推迟，这一整天，他们遵循身体本身的欲望，在别墅里疯狂jiu缠，谁都对当年的分开闭口不提，好像这样就能将流血的伤疤封死，让快感将苦痛溺毙。

这四年来，王俊凯没有哪一天不在想念王源，也没有哪一天曾放弃他挚爱的音乐。

除了偷偷积攒人脉，筹备娱乐公司，在幕后仍然做他热爱的音乐事业，终于换来父亲对他回国的同意与期许之外，他还一直在写歌。

写了成百首，有些压在了抽屉里，有些匿名投到了王源以前和现在的公司，被他用情至深地演唱了出来。

甚至王源第一次办巡回演唱会时，每一场压轴的曲目，都出自王俊凯的手笔。而所有粉丝都不知道，为什么只要那首歌的旋律响起，她们总是乐观阳光、脸上带笑的偶像就会突然声音哽咽。

就连王源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王俊凯将王源压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客厅里没有开灯，黑暗中只有两人的眼睛是亮晶晶的。他颤抖着用手指去触碰王源的指尖，而后者没有躲避，也没有拒绝。灼热的皮肤相互碰触，摩挲，手指张开，终于缓缓交错。

掌心交叠，十指相扣。

有什么在血液中充盈。

  

09

  

清晨的阳光洒满卧房，王俊凯眼皮轻轻颤动，缓慢地睁开。屋子里还残留着叫人意乱情迷的薄荷味，可双人床的另一边却空无一人。

床单上还留有印记，证明昨晚的疯狂，他们好像不是对方所谓的旧情人，倒像是酒吧里的艳遇对象，没有从前，不问以后，只顾今宵的狂欢。

落地窗外，天空还是和昨天一样蔚蓝。郊区环境清新，即便是天寒地冻的冬日，一眼望去仍然绿树成荫，香樟的叶子在清晨发着亮，透出生机勃勃的模样。

王俊凯躺在床上出神，重新闭眼，又再次睁开，但现实没有任何改变，空旷的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昨晚他其实试图要和王源说些什么，解释什么，可是一时却不知自己要怎么开这个口，久违的交欢甚至令他理智全失，仿佛还是多年前那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在爱情里莽莽撞撞，最后什么也留不住。

早上八点，定时的闹钟滴滴滴地响起来，划破令人窒息的寂静。王俊凯坐起身来，雪白的羽绒被滑落，露出精壮的上身。他偏过头，这才看见床头柜上还放着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迹能看出清秀有力，写得却是龙飞凤舞。

“谢谢，我很愉快，希望你也是。”

王俊凯想起了王源在机场洗手间对他冷冷说出的那句“我们各取所需”，猛地将无辜的纸条揉成了团。

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关系。

  

10

  

飞机抵达意大利佛罗伦萨，Caroline终于忍不住憋了好久的唠叨，急躁道：“我就一天没看着你，你⋯⋯”

王源摘下眼罩，适应了一会儿舷窗外的光线，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懒洋洋道：“这趟不是让我放假出来散心的吗？你能不能不提工作？”

“我不提？我不提你工作都要没了！”Caroline气急败坏，其实她这样说也算是夸张，毕竟现在王源的地位不能轻易被撼动，不是一点花边小料就能摧毁的。可她一路从原公司带着王源到现在，与他十分亲密，仍然对四年前那件事心有余悸。

“你那天在机场被八卦记者拍到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小祖宗？还有闲心度假？你心怎么那么大啊？”

“被拍到又怎么样，”王源眼神空洞，一脸无所谓道，“那就公开好了，我是Omega，怎么，不可以吗，我有罪吗？”

他浑身还很酸痛，经过长时间的飞行后，这种不适感更甚。与王俊凯重逢后的第二次见面，他就没能克制住自己，简直像是入了魔。他知道自己脖子上还留有红色的痕迹，记得昨天晚上王俊凯是如何舔过那里的皮肤，又是怎样用有力的手臂扣住自己瘫软的腰。

一整个晚上，他们没有说任何话，沉默到令人发指，所有的力气都用来纠缠。只有一个瞬间，在月光洒在王俊凯的眉峰时，他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仿佛能够一点一点感受到岁月怎样驱使他迅速成长。那一刻，他突然很想要老套地问一问王俊凯，他过得好不好——如果很好，他几乎觉得自己可以放得下。

丢下他也无所谓，不爱了也无所谓，只要他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

“你⋯⋯你⋯⋯”Caroline倒是被他说要公开性别的话吓得不轻，一脸惊愕，气到胸口不断起伏，“当初你死活要瞒着，瞒了大众六年，你现在要公开？你早干嘛去了？”

王源似乎都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么惊人。刚刚落地的飞机仍然在滑行，空气被压缩时发出巨大的轰鸣，像什么庞然大物正在低声呜咽。

王源低着头，突然轻声道：“是我的错。我做错了，我想道歉。”

“我太累了。”

伪装成Beta很累，伪装成坚强乐观的模样很累，伪装自己不爱了，最累。

原本微妙的平衡在重新遇到王俊凯的那一瞬间就已经被打破了。在婚礼上，他看着鲜花簇拥下的那个男人，阔别已久的眉眼，更加挺拔的身形，还有熟悉的气息——那是贯穿了他半个生命的人，原来他终究不能说忘就忘了。他知道自己的心脏跳得有多么快，恨意和爱意像不断摇晃的天平，彼此斗得你死我活——可就算再怎么警告自己，还是汹涌的爱占了上风。

他可以劝自己远离，劝自己逃避，可是他却不能让自己不再爱了。

意识到的那一瞬间，他就好像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此刻的王源看上去的确疲惫至极，刚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孩，本该最有活力的时候，眼睛下却挂着两个乌青的黑眼圈，这两个星期来几乎瘦脱了型。他垂着脑袋，刘海盖过眼睛，让Caroline都不忍心责备，只能抱怨几句：“你是见到王俊凯昏了头了吧？先冷静冷静，有事咱们明天再说。”

“我没有，”王源抬起头，表情坚定，“我是认真的，回去就准备新闻发布会吧。”

“你！”Caroline觉得自己立马就能吐血三升，不合时宜的话脱口而出，“你这样怎么对得起王俊凯？！”

一说完，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个秘密她已经瞒了四年，以为会永远瞒下去，可她始终替王俊凯留着那一丝不甘。两个都是她带着长大的孩子，王俊凯离开公司时，大部分手续都由她经手，大约是王源身边唯一一个知道内情的人。

“⋯⋯”王源就那样僵硬地看着自己的经纪人，像一座被风吹雨打过数年的石像，眸子里一片沉郁，“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11

  

王俊凯从朋友那里听说了，王源连轴转地工作了一整年，年底去意大利度假。可他没想到，本该在佛罗伦萨休养生息的人，居然在凌晨三点敲响了他家的门。

门外的男孩因为跑步而呼吸紊乱，大口喘着气，大风将他干净清爽的发丝吹乱，脸颊上红扑扑的。

“⋯⋯”

王俊凯呆愣片刻，才将他拉进来，关上了厚重的大门：“你怎么过来了？外面那么冷，你为什么就穿这么一点？也不戴口罩，出来时有人跟着吗？你——”

他出于本能地唠叨完，脑海里猛地窜出床头柜上那张令他肝胆俱裂的纸条，于是浑身一个激灵，喉结滚动了一下，抓住王源胳膊的手烫到般放开，眼神也回归了冷静。

他在想什么呢——早就已经不是从前了。他们现在什么关系都不是。

然而下一秒，原本重逢后一直对他冷酷无情、牙尖嘴利的人突然凑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脸埋在他宽阔温暖的胸膛，哽咽道：“小凯——”

熟悉的称呼叫王俊凯浑身一震。

“小凯，”王源克服浓重的鼻音，断断续续地接着说，“对不起，对不起⋯⋯”

王俊凯整个人像被施了什么法术一般定住，不知对方突如其来的道歉从何而生。他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指尖微微颤抖，握成了拳，嵌进掌心的嫩肉里。

客厅亮着暖黄的灯，墙角的一盆龟背竹正歪头盯着他们两个，心形轮廓的厚大叶片微微颤动，昭示此刻的画面并非静止。

王俊凯没有出声，沉默的光景中，王源恍惚间想起分手那一天。那一晚的王俊凯也是这样少言，可眸底浓到要溢出来的温柔，他却没有看见。

Caroline最后还是守了她的诺言，什么都没有说。可他既然探到端倪，便不可能放过任何线索，于是只身买票回国，找以前的同事与熟识的媒体，掘地三尺，再联想当年那夜，终于拼凑出模糊真相。

他怎么会这么笨，一切明明一直昭然若揭，他却从未如此猜测过。

 

片刻后，王源鼓足勇气抬起脸，眸子里波光涌动，小心翼翼道：“你后悔吗？你对我还……”他有些难以启齿，却仍然固执地说完，“……还有感情吗？”

问出口的瞬间，心脏就如同被放在了砧板上，任人宰割。

他都觉得自己很厚脸皮。

然而没等王俊凯回答，王源又自顾自地开口，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幼稚，像是害怕听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就干脆不听。而这一次，却不再是倨傲的语气。

他缓缓说：“我都听你的。如果你对我还有一点感情，我愿意回报你我的所有。如果没有了，那我⋯⋯我⋯⋯”

他突然说不下去了。

“傻啊你，你打算回报我什么？”

低沉的嗓音在王源耳畔倏地响起。

这一刻，王俊凯几乎出窍的灵魂终于艰难地回到他的肉体上，他不知该骂唯一可能泄露秘密的Caroline，还是该感谢她，只是叹息一声，突然有种已经过完一辈子的沧桑感，脑海中无端生出无数感慨。他顿了半秒，然后一把回抱住王源，右手扣住他的后脑，浅吻他的发顶。

“我一直爱你。”

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合过的那首歌里唱的一样。

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

王源的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渗在王俊凯的肩头，烫得吓人。

他确实够傻，居然傻到什么也不知道，以为四年前没有新闻报道是因为幸运，而王俊凯离开的消息几乎摧毁了他的神经，他就这样一直以为自己是被丢下的那个人。

可王俊凯不但没有丢下他，还替他挡下了所有子弹，放弃了一切，在历尽千帆后仍旧毫无怨言，还说一直爱他。

如此深情，谁能受之无愧。

 

Omega的发情期还没有完全过去，情感迸发时，双方的信息素已然来势汹汹地释放。王俊凯用颤抖的嘴唇堵住了王源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两人很快紧紧拥抱在一起，像要嵌入彼此身体，永不分离。

王俊凯情难自抑地拥着他，亲吻他红到滴血的耳廓。

“源源，我很想你。”

怕你被别人拥有，又怕你孤独。怕你幸福，更怕你不幸福。

这一刻，王源心中对于明天即将召开的新闻发布会的惶恐和不安突然土崩瓦解，重新拥有了一身铁甲。

Caroline说他想要公开Omega身份是对不起王俊凯的付出，可他仍然坚持了自己的决定——那本来就不是一时兴起的气话。

他终于明白，隐瞒并不是要强，而是懦弱，能够真实地面对自己才是真正的强者。更何况——

他永远不愿意成为王俊凯向别人妥协的那根软肋。

他是盔甲，是利剑，是与他并肩的骑士和同盟。

夜深人静，只剩爱意在空气中久久不散。做到最后，王俊凯压着他，一滴汗从他眉峰落到王源锋利的锁骨。他桃花眼微阖，薄唇轻启，性感又撩人地用气音温柔地问：“源源，可以吗？”

王源满头都是汗，脸颊到脖颈都被爱人喘息间喷洒的热气染成粉红。听到他的问句，那双迷蒙的双眼顷刻间变得亮晶晶的。他笑了一下，露出孩子气的小兔牙，轻声道：“任你处置。”

窗外和他们初次青涩地交融时一样，再次下起宿命般的瓢泼大雨，雨点拍打在玻璃上，声声震耳。

直至此刻，完全标记，灵肉合一。

  

12

  

半年后，平地一声雷般突然公开Omega身份的王源强势复出，开了第三场巡回演唱会，场场座无虚席。

最后一场时，某个神秘嘉宾的出现叫现场所有多年老粉疯狂尖叫，泣不成声，几乎失控。

桃花眼的青年穿简单的牛仔服，抱着吉他，站在弹钢琴的白衣男孩身边，翻唱一首很老的英文歌。

是电影《廊桥遗梦》的主题曲。

Our dreams are young and we both know

they'll take us where we want to go

Hold me now

Touch me now

I don't want to live without you

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

You ought to know by now how much I love you

One thing you can be sure of

I'll never ask for more than your love

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

You ought to know by now how much I love you

The world may change my whole life through

But nothing's gonna change my love for you

从初识到热恋，从分离到重遇。

此情永不移。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