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情歌（五十三）
（五十三）
王俊凯这几天的日子，简直可以用人间地狱来形容。
温凡走了之后，工作室一下子慌乱一团，忙到天翻地覆，后来来了个研二的学妹，名字叫方舆，顶了温凡那部分后端开发的工作，一切才稍微有所改善。方舆虽然是个姑娘，但逻辑思维能力好到离谱，代码风格十分严谨缜密，而且不怕吃苦，刚来的前一周每天都挑灯夜战，来让自己尽快熟悉工作。王俊凯很感谢她的加入，这让他连日来的压力减轻不少。他以为所有的风暴正在慢慢过去，一切正在雨过天晴，却不知道，他等到的并不是春暖花开，而这已经让他累到不行的现状，不过仅仅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那天他接到了母亲紧急召回的电话，带着满头的疑问抽空坐高铁回家。一路上伴着铁轨轰鸣，他有预感般凝着满腔的惴惴不安。
回到家他才知道，先前王源的父母来过了，不声不响地给他们家埋下了一颗威力无穷的炸弹。母亲才刚刚起了个话头，他就已经瞬间明白了父母叫他回来的理由。
他从没见过爸妈如此暴怒的样子，这两位同为高级知识分子的人对着他们从小为之骄傲的儿子，竟然骂出了可能平生都不会第二次使用的粗鄙词汇，把王俊凯四年来倾尽全力的感情贬到了一文不值，说他不过是鬼迷了心窍。
而王俊凯跪在父母面前，嘴里却永远只有那一句。
“我就是认定他了。”
他的父母怒不可遏，禁止他再回N市、回工作室，甚至还和学校请了假，不由分说地把他关在家里，责令他好好反省。母亲甚至请了假专程在家里看着他，不让他与王源有什么联系。哪怕他只是拿手机看下时间，也会即刻收到监视般的目光。
王俊凯也曾试图与父母沟通，毕竟他早就已经是一个心理成熟的成年人，他们没理由也没道理用锁住的野蛮方式来管教他，甚至还阻止他正常工作以及完成学业，这实在有些不可理喻——然而费了再多口舌，也都是无用功。
后来父母确实也不再像知道实情当天那样盛怒了，母亲却每天在家以泪洗面，捉着他的手哀哀相劝。母亲低着头，哭着跟他说他还太年轻，很多事都不明白，让他别胡思乱想，可能慢慢就会发现所谓爱情不过是错觉，慢慢就会回归正常了。眼泪一道一道划过她眼角日益加深的皱纹。
父母好像都瞬间苍老了十岁。
王俊凯见不得他妈妈的眼泪，内心就更是煎熬无比。他像是被放逐到了荒漠，并且失去了所有求生的信号。有的时候，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这二十多年的人生，是不是没有做对过任何一件事。太多纷杂的念头充斥着他的脑子和心脏，可他心里总有一个透着亮光的出口，清晰地告诉他——不能放弃。他和王源的这份看似平平淡淡的感情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深入骨血了，要剥离的话会是穿骨入髓的痛彻心扉。
但是他应该走的方向是哪里？他只能看见那点亮光，却看不见路径。王俊凯忽然间就失去了主意。
他在现在的情况下无法构建长期的计划，现下只想着，他不能就这样和王源断掉联系。他也没空再想以后和未来，只一点一点竭尽全力地想方设法把眼下所能找到的所有出路都尝试一遍，撞南墙也义无返顾——只要能撞得开，头破血流都不值一提。王俊凯从没处在过这样仿佛与父母敌对的位置，他人也累，心也累，每天千方百计、见缝插针地找机会和王源联系，一百次内也最多成功一次。望着他最爱的那个人无忧无虑的甜甜笑容，他还得自欺欺人地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好像只要他不说，王源那边就会一直风平浪静。
那是他最珍贵的宝物啊，他不能失去他，不能让他粘上一点点尘埃。
王俊凯在累得几乎再也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听王源说要回国找他，他竟然一时兴奋到如同青春热血的毛头小子，连如何从窗户里爬出去的作战方案都想好了，只想带着他最爱的人不管不顾地远走高飞，无论去哪里都好。
而当后来得知王源的父母会去欧洲旅游时，他方才如梦初醒般狠狠闭了下眼。
他所做的看似顽强的一切，本来就是些自欺欺人的苟延残喘。所有的梦都该醒了。
在这场持久的拉锯战里，王俊凯的百般坚持，也只换来父母愈加的愤怒和不解，好像他犯了什么人性泯灭的滔天大罪，最后，平时看起来和蔼但实则从小对他非常严厉的父亲甚至把他当幼稚小孩一样强制锁在卧室里反省，还把手机电脑都一并收走，甚至不惜轮番请心理医生到家里，企图“治愈”他，扭转他固执的想法，令他苦不堪言。
而那时的他也根本没想到，在这之后竟然还会有其他坏事一并在前路等着他。
工作室发生了大事。金奇因为好几天联系不到王俊凯，竟然一路从N市赶到A市，赤红着眼睛咣咣砸他家的门。
王俊凯的妈妈犹豫了好久才迟疑地给王俊凯的房间开了锁，然后请金奇进门。平时左右逢源、八面玲珑、深谙处世之道的的金奇却着急到连礼貌也顾不上，甚至完全没察觉到他们家气氛的异常，就这么直直冲到了王俊凯房间，眼角有抑制不住的颤抖。
“有个几乎和‘刺刀’一模一样的手机游戏上线了。我仔细看了，里面甚至所有的小细节都是我们曾经彻夜探讨的结果，我不会记错。”他把手机屏幕送到王俊凯眼前，游戏的开始界面上，一把银灰色的匕首闪闪发亮。
“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王俊凯脸色乌青，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难道有人在我们工作室里头安监视器？”
温凡离开后，工作室的成绩开始每况愈下。IT行业日新月异，不进则退，一切看似岌岌可危，然而王俊凯虽然也为此愁眉不展，但心底还是有数的。他们有一个企划，从“音乐战争”之后就一直在筹划了，最近终于完成到尾声，打算年中的时候上线。这个企划就是“刺刀”。刺刀凝聚着所有人自工作室建成以来投入的最大、最多的心血，背负着所有人的希望。它原本是用来给从音乐战争之后一路披荆斩棘、凯歌高唱的工作室锦上添花的，而现在，却是让他们打一个漂亮翻身仗的最佳筹码。
可说到底，这个项目也只进行到末尾，怎么可能在还未发布的时候，就被别人抄袭，还抄得这样具体、抄到了所有的精髓和闪光点？
难道世界上真的有如此玄幻的事情，有别的公司和他们的想法一模一样？
“怎么不可能？”金奇脸色冷峻，“你看看这家公司的名字。”
王俊凯一怔，仿佛想到了什么，心脏瞬间骤停。他缓慢地凑过去看金奇的手机屏幕，边角四个字的LOGO触目惊心，生生将他钉在了原地。
那是温凡跳槽后去的公司。
“温凡有我们所有的核心代码。”金奇几乎咬牙切齿，“是他背叛我们。”
王俊凯只听到金奇在耳边一字一句地讲，语气甚至隐隐透着发狠的恨意——他们所有的挥汗如雨，所有的彻夜未眠，所有的为梦前进，所有的举杯高歌，所有的豪言壮语，所有你一言我一语规划好的瑰丽未来，所有对彼此付出的真心和真意，都被一并用如此令人耻辱不堪的方式狠狠践踏了。
王俊凯一句话也没说。他在这一刻只淡淡地觉得，他的肩上被轻轻放上了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
当天夜里，王俊凯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享受着逼仄的黑暗。他终于开始看清并承认自己的懦弱无能。他从未像此刻一样，觉得自己的人生无比失败。所有珍贵的东西他都留不住，所有的好事都在慢慢离他而去。他的眼前开始如同临死前的走马灯一样播放过往的种种：他和王源在黑暗的电影院牵住彼此的手，在学校最西边的一处隐蔽的小石阶上接吻，在古镇的烟雨中并肩执伞漫步，在小小的工作室里挤在一块儿敲程序，在欧洲某条繁华的大街上紧紧拥抱……穿插其间的还有他与温凡凑在一起讲过的无聊笑话，并排蹲在马路牙子上喝过的酒，一起在网吧厮杀战斗的夜晚，面对面在烧烤店啃着羊排诉说的热血无比的豪言壮志，还有共同彻夜探讨的项目进程……
这所有的一切，恍惚间都变得非常遥远，远得好像本来就不曾属于他。他彻夜未合眼，看着天空从一颗星星也看不见的墨黑变成蒙蒙的灰白。天亮了迎来的也不过是乌云密布的暴雨天。
那天之后，王俊凯突然开始有点自暴自弃般放任自己。他不再理会周遭发生的任何事，不在乎太阳何时升起又何时落下，不再享受美味可口的食物，也不再像之前几天那般试图用绝食向父母抗议。
他卸下了所有的铠甲，坐在了满目疮痍、尸横遍野的战场中央，对于同伴的死去报以最麻木不仁的微笑，对敌军的包围充耳不闻。
他终于放弃抵抗了。而荒唐的是，他的父母真的以为这是件好事——尽管放弃无谓挣扎的他仍旧没能听从他们的话去说分手。准确的说，王俊凯现在根本什么事都不想做，什么人也不想见。
相较之下，王源父母的战术就显得比较迂回——单单从送他出国这件事就能看出来了。假期结束后，他父母就回国了，但走之前还在一刻不停地叫他好好想想，不要自毁前程。
王源陪父母的这些天，每分每秒都过得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现在送走他们，内心却仍旧波澜万丈。他脑子是混沌的，但态度还是很坚决的——反正他从来没想过要和王俊凯分手。
但有件事令他更在意。从那之后，他就再也没能联系上王俊凯。说心里不惶恐，肯定是假的。他夜里做梦还时常梦到王俊凯坚持不下去，看着他说我们分手吧，分手对两个人、两个家庭都好。他哑着嗓子叫不出声音，想哭也没有眼泪，最后一遍一遍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
父母每天都会至少打一个电话来做他的思想工作，讲些长篇大论的教诲，甚至从网上搜索如何“治疗”同xing恋的方法大段大段念给他听，用极端的悲剧例子来给他洗脑。他不堪重负，无法面对，后来有时就整天都关着机，偶尔听见陈益凯的手机响了都会如同一只惊弓之鸟般堂皇失措，每天过得浑浑噩噩。晚上只有一个人，静静地窝在床上，他脑海里的思绪能不受束缚地蔓延成一片汪洋，把所有最坏的可能性都轮番假设一遍，每天自我拉扯，疲惫不已。被陈益凯奉为“学神”的他现在每天去上课都全程一直在走神，笔记一片空白，实验课就更马虎，干脆抱着电脑坐在实验室里发一个小时的呆，整个生活都变得乱七八糟。
陈益凯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只觉得王源整个人一下子就变得忧郁起来，那双平时永远星光熠熠的漂亮眼睛变得黯淡无光，他还渐渐开始不爱讲话，而且竟然莫名其妙地害怕接父母的电话。问他些什么又紧抿着嘴唇不肯说，可那每况愈下的精神状况实在是让人看不下去。
比如现在，王源就双目失神地坐在自己旁边，讲师的PPT已经翻过了大半，他打开的电脑屏幕还显示在课件的第一页。
忽然王源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整个人就受惊般缩了下脖子——最近母亲勒令他不许随便关机，不然随时直接飞过去对他进行当面教育。
“不是电话，好像是你微信。”陈益凯小声提醒，算作安慰。他知道王源最近只是害怕接电话。
王源愣了一秒，才点点头愣愣地去拿电脑边的手机。
刚看到屏幕，他就整个人僵住了。上面只有五个字，五个曾经日日夜夜出现在他挥之不去的噩梦里的字。
“我们分手吧。”
来自他多日想念却未能联系到的那个人。
王源几乎不能控制鼻尖的酸涩和呼之欲出的滚烫泪水。秃了顶戴着啤酒瓶底般眼镜的讲师还在前面滔滔不绝地说着，极快的语速和浓重的卷舌音让所有留学生抱怨连连。不透风的屋子温暖干燥，明明是草长莺飞春光明媚的大好季节，好多学生却都打着哈欠昏昏欲睡。王源就坐在后排中间，死死盯着手机，无声无息地流眼泪，还害怕被人发现影响课堂纪律，狠狠地把低声的呜咽囫囵吞进肚子。
陈益凯看着他的眼泪啪嗒啪嗒掉在桌子上，只感觉心痛不已。他有一点慌张，有很多的好奇，可在这个当口却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该问。
王源的心脏狠狠地揪成一团，如同溺水般无法呼吸。他恍恍惚惚地想，你大概是太累了吧，你是不是撑不住了啊，你应该也有很大压力吧。可你等等我啊，我很快就回去，我会陪你，你别放弃我啊。
你怎么能以这么随便的方式宣判我死刑？
我们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甜蜜的曾经，它们都不足以再支撑你走下去了吗？
王源的手指停留在屏幕上方，呜咽着试图给那行令他痛彻心扉的字写一点回复，然而踌躇许久，也不知怎样措辞。最后，他还是很俗气地，像所有被抛弃的人那样用尽了力气，哀声乞求般徒劳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然而他没能得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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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真是太难写了orz 真的是一点一点憋出来……
关于这一段的虐，是在写这篇文章最初就设定好的，列在剧情大纲里的。虽然我知道大家貌似都比较喜欢看甜（当然相比较我也比较喜欢写甜啦哈哈），可能也有不少朋友是因为前面的甜才开始喜欢这篇文的，我超级感谢大家的，不过这里还是按照我写好的大纲里的剧情发展了~
但是我可以保证结局一定是HE的，不要方，后面会甜甜甜甜回来的！
最后，请不要打我……我这次还是逃远一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