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情歌（五十四）
（五十四）
王俊凯几天没来上班，工作室的几个人也坐不住了，轮番给他打电话轰炸，殊不知他的手机根本不在自己身边。王俊凯的父母很干脆，直接眼不见心不烦地选择了关机。
王俊凯父母的本意一直是想说服儿子自己主动去说分手，可奈何现在王俊凯根本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发短信给王源那个孩子的时候，两个长辈其实心里也稍稍有一点负罪感，但还是被自己心中的“正义感”压下了，他们认为自己做的才是对的，这个结局对两个人来说都是最好的，孩子太年轻还不懂得选择和生存，他们做长辈的只是想指引一个他们认为对的方向。更何况，他们想，王俊凯应该也差不多要选择放弃了。
工作室的大伙都知道王俊凯那天急匆匆走了是回家的，通过金奇那次莽撞去找人也证实了他确实安全到家了，因此虽然联系不到人，但大伙心里至少还算放心，也没想太多——毕竟工作已经压到他们喘不过气了。
只有林莹非常在意。她敏感地觉得，可能他们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事，甚至让王俊凯的父母对他动怒了。但会是什么事呢？她不是一个特别八卦、爱管闲事的人，但王俊凯的事她总要特别放在心上的。这一回，她不知怎么就笃定地直觉，这件大事一定跟王俊凯和王源的感情有关——毕竟就她个人看来，这种感情也很让人不能理解，从她知道的那天起，心里就一直觉得有些膈应。
林莹谁都没说，独自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她之前被王俊凯狠狠拒绝的时候，已经差不多要死心了，可在眼下王俊凯可能处于最艰难境地的时候，她的那些小心思竟然又有些可耻地复苏了，明知不该趁人之危，她还是选择义无返顾——这可能是她唯一的机会，何况她也想在王俊凯脆弱无助的时候安慰他，鼓励他，哪怕只是拉他一把。她不忍心看王俊凯痛苦难过，她更希望有一天能成为他的依靠，而且说不定王俊凯真的会因此发现她的好，就转变了想法。她总要在这次机会里拼尽全力孤注一掷地赌一赌，才甘心真的放弃。
林莹一大早就坐上了去A市的车，手里还拿着一幅卷起来用丝带绑好的画。那是她很久以前就画好的，一张王俊凯的肖像画。她曾每天坐在画室里，伴着金色的落日霞光，一笔一笔描绘心上人的眉眼，把所有的少女心思都调进了颜料里。这幅画她一直想送出去，并且计划好在送出的同时表白，可是她一直没能找到最好的时机，她总是不停地在乎天气，在乎时间，在乎王俊凯那天的心情，甚至在乎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于是就这样一直无限拖延，直到后来听说了王俊凯和王源之间的事，它就被可怜地尘封在了抽屉深处。
有人敲门的时候，王俊凯母亲从猫眼往外看了一眼，发现是个女生，竟然有种喜出望外的感觉。她态度格外热情，反倒弄得本身就是忐忑而来的林莹更加局促不安了。不过林莹本身就是乖巧文静型的，长得也算干净好看，是很讨长辈欢心的类型。
林莹红着脸表示很抱歉这次的冒昧打扰，手上却还十分顾全礼数地提着给王俊凯父亲带的上好茶叶，以及给他母亲带的高级护肤品，甚至还怕他们不接受，只说是逛街的时候顺手买的。她一边说，还在一边想，自己竟然会有一天这么厚脸皮，作为一个女孩子竟然主动跑到男孩子家里见长辈——还是在从没得到过一句承认的情况下。她非常紧张，垂着眼睛，都不敢去看王俊凯妈妈的表情。
没想到，对方这几天来阴霾的脸色在此刻竟难得地转了晴，透出点笑意来。
过了会儿，林莹才抿了抿嘴，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是王俊凯的朋友，最近有点担心他，不知道他发生什么事了，这么久都没回来工作，想看一下是怎么了……”
她眼尖地看到面前的阿姨眼圈红了一下。
“没什么，没什么，哎你先坐。”
王俊凯的妈妈忙着去倒茶，心里的酸楚无人诉说。女孩子这么贴心，这么温柔，他的儿子到底是哪里想不开，非得要去喜欢一个男人啊？她看自己的孩子痛苦，其实也于心不忍，这些天他不再反抗，做父母的最初本来是开心的，以为胜利的曙光就在前方了。可过了几天才发现，王俊凯好像直接把自己给封闭了，他们原本很优秀开朗的孩子一下子就变得沉默寡言起来，眼睛里都不再有神采。他们请了好多心理医生来调解却好像都适得其反，甚至偶尔让他变得有些狂躁不安。
她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王俊凯妈妈叹了口气，说：“我去帮你叫他。”
王俊凯听说有朋友来找的时候愣了一下，好像害怕又会得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他神情疲惫地走出来，看见林莹的时候表情也没什么变化，问了句：“怎么来了，有事？”
林莹来之前想说的那些在心中打过一万遍草稿的话，此刻盯着王俊凯的眼睛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我……”
“嗯？”
“我……”林莹只小声嗫嚅，她想说的那些告白，本来就很难宣之于口，而此刻因为有王俊凯母亲的在场，更是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对方又完全没有要和她单独聊聊的意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提。
“没事的话我先回屋了。”王俊凯见她半天不说，于是毫不留情地转身，又像是想逃避什么。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王俊凯妈妈皱了下眉，又扭头看林莹，一脸歉意。
林莹有点尴尬，赶忙摆摆手说没事。她想了一下，然后郑重其事把手里的画卷递给王俊凯的妈妈，说希望对方能帮她把这个交给王俊凯。
那画里还卷着一封告白信。
过了没几天，王俊凯妈妈就开始主动邀请林莹去他们家坐坐，林莹当然是不会拒绝的，就算要两个城市来回跑都在所不惜。只要林莹来，王俊凯妈妈就完全不锁儿子的房门，当然，即使久违地重获自由，王俊凯自己也根本不会踏出房门半步。父亲每天都要上班，常常客厅里就只坐着王俊凯母亲和林莹两个人，对着那台关掉的电视机促膝长谈。
王俊凯妈妈一开始还只是和她聊一些生活琐事来缓解心情，纾解压力，同时希望儿子能够出来，两个人好相处相处。她有时还会给她翻看一些王俊凯小时候的相册，指着每张照片解释它们背后的故事。在越来越深入的交谈里，她越发觉得林莹懂事、贴心。到后来因为觉得她很知心，就开始什么都说了。她本来想对对方隐瞒掉自己儿子目前“不正常”的性向，因为她心底已经暗暗默许林莹是自己家的儿媳妇了——虽然这种隐瞒也并不道德，不过她一直觉得王俊凯不是天生的同性恋，慢慢总能改回来。后来她发现了林莹好像知道些什么，于是也不用顾及许多了，真正打开了话匣子，有时说到那件事，甚至还会不自觉掉下眼泪，也不管不顾这在晚辈面前是否合适得体。
王俊凯妈妈看到了那封告白信——尽管王俊凯本人根本一个字都没读。她知道林莹喜欢王俊凯，对她表示了一百分的支持。
别说是林莹这样优秀又通情达理的女孩，现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个条件很差的女生，只要是个女的，他父母都能举双手双脚同意。之后，林莹来王俊凯家的次数越来越多，王俊凯自然也有点察觉到她的目的。一次他母亲因为接电话走开一会儿，王俊凯就从房间里走出来盯着她看，那双有点阴翳的眸子看到她脊背都微微发凉。
王俊凯说：“不要白费力气。”
林莹在那一瞬间真的很想哭，好像她所做的所有努力都是白费的。
其实王俊凯的内心没有那么脆弱，他颓废了几天就又迅速调整好了心态——他也唾弃无能的自己，所以这些天一直在想，如果王源陪在他身边，会对他说什么。
他想起很久以前，他们的第一个项目被越腾抄袭的时候，他也有点丧气，王源那时很坚定地对他说：“你不要放弃，我也不会放弃。”
即使现在王源并不在身边，他还是从他身上获得了点力量。他不能垮，他不能让王源伤心失望，也不能断送他们共同寄托无限希望的工作室。
此刻，房间里什么电子设备也没有，他就用纸笔涂涂画画，构思脑海中渐渐有了雏形的新项目——或许是绝处逢生，他一个人像神经病一样与自己对话好几天，竟然在这逆境中突然产生了点灵感。
其实他心里的那道亮光还没有熄灭，好像还在冥冥之中指引着他。王俊凯现下有一个迫切的念头：他不能这样下去，他要立刻联系到王源。
王源给王俊凯回的那句“为什么”仿若石沉大海，再无音讯，可他仍旧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分手。他整天发呆，什么事都做不好，每天都在胡思乱想，担心王俊凯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王源妈妈照常天天打电话来给他洗脑，他现在基本都已经听到麻木。可最近一次通话中，母亲最后附加的一句话，却让他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源源，你放弃吧，妈妈不希望你难过啊。实话跟你说吧，王俊凯他妈妈今天都跟我说了，他们准备让儿子尽早找对象结婚，好像现在连人选都有了，据说相处得也很不错，源源，你何苦呢……”
王源后面的话都没听进去，耳朵里只有些轰隆隆的嘈杂声音，仿佛要震得他鼓膜粉碎。
王俊凯怎么可能这样？才刚跟他分手，就可以欢天喜地去和女生谈恋爱吗？他怎么可能会这样妥协？
王源一秒也不想耽搁，当天晚上就订了回国的机票。他原本一直是对王俊凯万分相信的，可现在，他却什么都害怕，什么都怀疑。
踏上久违的土地，周围的一切都还是一样亲切而熟悉。王源没空与这熟悉的空气叙旧，他身上什么行李都没带，孑然一身地直接往王俊凯家的方向去。他有好多话想要说，也有好多问题想要问。
车刚开到王俊凯家附近，王源就远远看到几个人影，个子高高的王俊凯在其间显得分外惹眼。王源光是看他一眼，都觉得有流泪的冲动。他看起来好像憔悴了不少，脸色有点发白——可是他的嘴角却是上扬着的。
王俊凯的妈妈正在笑着和他道别，然后目送自己的儿子绅士地替一个女孩子开车门，再坐进驾驶位。车子绝尘而去，王源在后面模糊了双眼。出租车司机转头问他到了目的地没，他也只能尽量克制自己哽咽的声音，回道：“掉头回机场吧。”而后不再理会前方投来的诧异目光，将头仰起靠在座位后背，把帽檐压下，盖住了自己止不住流泪的眼睛。
那个女生是林莹。刚刚那个场景像一幅画一样，他们就好像是温馨无比的一家人——新婚的儿子和儿媳要出去玩，慈祥的母亲看着儿子的幸福，眼睛里只有祝福和喜悦。这种祝福和喜悦，是王源怎么拼劲力气、怎么奢望也得不到的，他甚至连梦都不敢梦到。
王源当时只远远一看，就发现了，王俊凯的脸上没有显现出一丝一毫的被逼无奈或是不情不愿，俨然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王源模模糊糊地想，或许离开自己之后，王俊凯说不定真的可以变得幸福一点。他不用那么累，他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所有人的祝福，甚至不止他，就连他的整个家庭都能变得幸福很多。王源无法思考这其中是否有不对劲，只觉得此刻的自己像一个无比荒唐的傻瓜，不远千里地跑到这里，目睹了一家人的欢欢乐乐，而后又一言不发地掉头回去，显得那样可悲又可怜。
手机响起，是陈益凯打来的电话，王源此刻没有心情与任何人交流，于是决然地挂了电话，想了想，还将手指按在了关机键上。
回机场的途中，司机大概是觉得一路太沉默，于是开始放起歌来，放的是陈百强的《亲爱的你》。人到中年的司机一边听歌还一边摇头晃脑地用蹩脚的粤语跟着唱：“真正的爱情难收而易放，太突然太是难忘……”
司机乐呵呵地说：“这首歌很好听吧？不过很老了，你们年轻人可能没听过，唱歌的人都已经不在了……”说着说着倒有点黯然神伤了。
王源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拼命压下了哭泣声，导致声音都有些变调。事实上，这首藏着他们诸多回忆的歌在前奏响起的时候就已经让他心如刀绞，脑海里满满当当都是王俊凯的脸。
王俊凯满脑子只想着要赶紧和王源联系，甚至只听一下他的声音也好，于是开始想办法。他此刻思维混沌，实在想不出多绝妙的好主意。他发觉，最近只要林莹在场，父母对他的警惕性就会降低很多，于是萌生了一个计划。虽然他觉得这样似乎稍微有点利用女孩子感情的意思，但也实在没办法了，他还是要孤注一掷。
父母很高兴地同意了他说要和林莹单独一起出去看电影的提议，但或许还是有一丝不信任，他们在出门前依然没把手机还给他。但父母只仅仅能收他的手机，却不可能把林莹的手机也一并收走。
车轮在电影院门口猛地刹住，林莹因为惯性往前一倾，侧过头发现王俊凯正看着她，那双桃花眼里一片沉静：“对不起，能不能借一下你手机？”
林莹原本心中怒放的花朵一下子全都枯萎凋谢了。本来王俊凯说要和她出去的时候她就有点受宠若惊，有些不明白他怎么会忽然就想通，当然其实她也不想让自己弄明白。能看一场电影就多赚取一点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她不想过多在意其中缘由，不想管他是否另有目的。
但当事实摆在眼前，她还是有些不能承受，心瞬间就凉了：“不……”
王俊凯却还是坚定地看着她：“只是借我用一下，你明明应该知道我的心情。”
“不！你不能打电话给王源！”林莹一下子拔高了音量。她的内心无法拒绝那双桃花眼里诉说的任何请求，理智上却要尽力阻止王俊凯联系王源，她知道所有事情——包括王俊凯父母装成王俊凯跟王源说分手的事。如果两个人有一点联系，那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无用功了，他父母的心血白费，她自己现在争取到的这一点点小小领地也很有可能被无情摧毁。
她不能冒这个险。
王俊凯倒也显得很平静。他看了她几秒之后果决地下了车，关上车门前还对她说了一句：“放心吧，说好了和你看电影，我不会食言。”
林莹眼圈红了，看着那个人远去的背影，她觉得最后这句话简直讽刺无比。王俊凯父母在出门前万般嘱托叫她一定要一直看着王俊凯，可她觉得，这好像太难了。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资格看住他。
王俊凯走了好几条街才找到了公用电话，王源的号码他一直烂熟于心。可无论他拨打多少次，对方都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冰冷的女声提示音让他整颗心都悬了起来——从王源父母去欧洲找他之后，他就再也没能与王源联系上，也不知道对方父母的反应和王源现在的状态。他只知道，一定不会比他好到哪里去，毕竟王源父母对这件事也是非常反对的。他现在只庆幸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把温凡的事情告诉他，让单纯地相信世间种种美好的他免于受到双重的伤害。
王俊凯心急如焚，恨不得能徒步走到那个遥远的国度，走到王源面前。此刻的他，口袋里除了两张电影票，完全空空如也。于是他就像个手无寸铁的士兵，空有一头热血，在现实面前撞得头破血流。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太幼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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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真是好狗血的一章……QAQ
